「你就這樣讓夕顏走?」見他說得毫不留戀,韓玉淨忍不住插口。
「當然。」禹逍擰眉,仿佛她問了一個無稽的問題。
「可是……」韓玉淨欲言又止。她無權多說,不然變得阻攔者好像是她了。可,阿逍真要這麼眼睜睜地放任這難得的緣分溜走?
看出情形已非當初擄人時那般單純,谷允臣沉吟,而後開口︰「好,就是明早。」人總是面臨關鍵才肯面對內心的真實情感,若兩人真有心,明日就可知曉。
不了解谷允臣的用意,韓玉淨臉色一變。她必須告訴夕顏。「你該喝藥了,我去端。」她找了個借口,疾步走出屋外。
「那我也不打擾禹兄了。」這個決定該讓他好好厘清一下自己的感情了。谷允臣微笑頷首,也隨後走出屋外。
她……要離開了……禹逍怔怔地看著掌,她的柔軟膚觸似還留在掌中。這不是他一直堅持的嗎?為何事到臨頭,他的腦海卻一片空白?
※※※
靶覺帳外的天色益發明亮,夕顏不安的心弦也繃得愈緊。
藥鋪的人在空地搭了帳,她和朝霧同住一頂,再沒理由待在屋內。昨天,韓姑娘已經跟她說了,她卻鼓不起勇氣去找他,再開口請他讓她留下。一方面是因為他床前總圍繞著人;一方面,是她已承受不了再被拒絕的心傷。
可……她真的不想走……夕顏咬唇,心痛得像要停止跳動了般,她根本無法想像回到京城的畫面,她的生息將被那小小的天地扼殺。
「朝霧、夕顏,準備出發了。」一抹頎長的影子映上了帳,谷允臣的聲音自外傳來。
時候到了……夕顏閉上眼,緩緩地坐起身子。「姊姊,起來了。」
「嗯。」朝霧輕應一聲,低頭坐起,即刻出了帳外,動作快得像在掩飾些什麼。
她的聲音似乎有點沙啞……夕顏看著不住晃動的帳門,疑惑地皺起了眉。這兩天她沒有心思和朝霧多談,而朝霧也似心事重重。她嘆了口氣,也揭開帳門出了帳外。
原本就不屬于祁山的他們,並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打理,在梳洗過和用完早膳後,一行人已準備出發。
「夕顏,你真的要走?」拉著她的手,韓玉淨擔慮地悄聲問道。
夕顏不語,抬頭看了拄著拐杖出來和谷允臣告辭的禹逍一眼,撐不住心頭的愁苫,眼眶泛紅了起來。
「去跟阿逍說,叫他開口將你留下。」看到她的模樣,韓玉淨心疼道。
「他不會肯的,我說過了。」夕顏搖頭,眼淚撲簌簌落下,她急忙以袖拭去,怕朝霧見了擔心。
韓玉淨輕嘆口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阿逍不想通,旁人再怎麼干著急也沒用。
「夕顏,來一下。」突然,谷允臣朝她招手。
夕顏一愣,看到禹逍下顎繃緊的表情,心里一悸,遲疑了會兒,才對韓玉淨說道︰「我過去一下。」她不安地咬唇,慢慢走去。
「什麼事?」她低著頭,鼓不起勇氣看向禹逍。
「禹兄這段期間對你頗多照顧,你離去前不表達一下你的感謝?」見她一直躲得遠遠的,谷允臣故意制造機會,讓他們得以面對。
「不用客氣了,你們快走吧!」禹逍咬牙,對谷允臣的多此一舉感到不悅。該死!她又快哭了。
「你就真的這麼迫不及待地要我走嗎?」夕顏心一痛,抬頭看他,好不容易忍住的淚落了下來。
「我是怕晚了你們無法趕在天黑之前抵達山腳。」禹逍別過頭,不敢看她哭泣的表情。可惡,金叔他們開始留意這里了。
發生了這些事,他真的還那麼堅持己見嗎?她真要什麼也不做地就離開這里嗎?看著他的側臉,夕顏的心陷入了強烈掙扎。不!要是她真這麼離開,她一定會後悔一輩子的!「我……我不要走!」她激動地拉著他的衣角,眼淚奔流而下。「我不要離開你!」
「別說傻話了!」禹逍怒道,依然不敢正視她。「金叔!打開柵欄,出發了!」他放聲大吼,對那些看傻眼的人下令。
不只旁人,就連朝霧也愣住了。她……在眾人面前做出這麼強烈表白的她……是自己所熟悉的夕顏嗎?
「你別躲著我,你看著我!」夕顏緊緊攀上他的手,不讓他問躲。「我已剖白自己到了這種地步,為何你不看我?為何你還要拒絕我?」
因為,他不希望她在這荒山野嶺上吃苦。禹逍仰首深吸口氣,眼里是強抑情緒後的冷然。他緩緩回頭,看向她。「因為我希望留在這里陪我的人,不是你。」
夕顏一值,神色在瞬間變得蒼白。不是她……不是她……
「是嗎……我懂了……」她松開了手,緩緩地走向柵。不是她……
「夕顏!」朝霧連忙追上,拉住夕顏的手,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嚇著了她。
他沒料到事到臨頭,禹逍還是如此固執。谷允臣神色沉凝,攬住朝霧的肩。「先離開再說。」再待下去,只是讓夕顏更加難過而已。「告辭了。」他朝禹逍一拱手,帶著她倆走出了柵欄之外。
帶路的金叔等人雖然覺得不妥,但見禹逍都沒說話,也只好跟了出去。
「阿逍,你太無情了!」見他們離去,韓玉淨忍不住沖到禹逍面前大吼。
若是無情,他就會自私地將她留下。難得地,禹逍並沒有反駁,只是陰沉著臉,看著已經放下的柵欄。
從今以後,她和他再也沒有瓜葛了。他眼中一黯,咬牙轉身,拄著杖一拐一拐地往屋內走去。
※※※
一路上,坐在馬車里,看著景色從初冬轉為秋季,夕顏知道,他們離祁山愈來愈遠了。
那時十萬火急的速度只費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就到了祁山,如今在朝霧她刻意放慢的情況下,三天過去,他們還只來到京城近郊的一座小鎮。
她知道,她的不吃不喝讓朝霧掛慮,她的不言不語也讓朝霧費盡了心思,可她真的不想動,在下了祁山的同時,她的生命也被盡皆抽離,只余下一個空殼,一個失了魂魄的空殼。
「夕顏。」朝霧輕喚。「今晚在這客棧過一夜,明天就可以回到家了。」
夕顏一怔,才發現她坐在榻上,四周是簡單的廂房擺設。原來在恍惚間,他們投宿了客棧。
「別這樣,我看了心里好難過。」看到她神色木然的樣子,朝霧臉上滿是擔心。「如果當初擄走的人是我,現在也不會這樣了。」
若她沒被擄走,她也不會得到自己曾活過的感受,只是,給予她的人又將感受剝奪。夕顏輕輕搖頭,還是什麼也不想說。
朝霧嘆了口氣,這些天的經驗讓她知道多說只是枉然。「你好好歇息吧!」她低道,開門走出了房間。
耳畔傳來房門關合的聲音,卻遠得像是千里之外,夕顏怔怔地坐在榻上,視線懸宕在空中,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听到敲門的聲音。
不可能會是他……她緩緩地閉上眼,完全不想開門。
「我想你應該不會應門,雖然有點越矩,我還是自己開門進來。」谷允臣走到她面前,拉了把椅子坐下。
夕顏睜開眼,基于對他的尊重,她勉強自己稍微斂回了神智。
「這東西,我想還是應該交給你。」谷允臣將手中物品遞到她面前。
這是他給她的背心。直至此時夕顏才發現,原該在她身上的背心,不知何時已被換成溫暖的短氅。柔軟的獸皮捧在手上,她蹙起了眉,眼中滿是疑惑。
「朝霧幫你換下的,她原本想把它丟掉,但是我覺得這件背心可能有些意義,把它留了下來。」谷允臣解釋,他停了會兒,而後看著她。「這是他給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