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戰局在長大後到達一個難分高下的局面——一個有高超的醫術,幾乎可說是藥到病除;而另一個能取得別人采不到的珍貴藥材;在各有專精而又必須仰賴對方長才的情況下,這些年來的明爭暗斗總算是劃下了句點。
若要說他們感情差,也不盡然,但說感情深厚,那可就更差了十萬八千里遠,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對彼此個性早已了若指掌。
也因此,盡避禹逍眼中燃著熊熊的怒火,韓玉淨還是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而柳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怎麼,禹氏藥鋪的少東不懂藥性嗎?這祁山上又不缺藥草,難道暫時做個緊急處理都沒那能力!」
「那是你不知道她有多麻煩!」聞言,禹逍暴跳如雷,手指向屋里不住咆哮。「你以為我沒想過方法嗎?她又不吃又不喝,好不容易讓她退了燒,沒多久就又復發,還一直昏迷,喂她喝下的那些藥根本就沒有用!」
面對他的激動,韓玉淨只是沉默不語,微偏著頭,用一種淡淡的眼神看他,就像看著一個吵鬧中的孩子,唇畔還帶著一抹笑。
察覺到她的目光,禹逍頓了口,濃眉一緊,沉聲道︰「我警告你,別這樣看我。」她那種樣子,就像他是個有理說不清的瘋子!
他的恐嚇哪一次生效過的!尤其是對女人。韓玉淨不禁暗暗好笑,不過要是真惹惱了他,他可是會十天八天不幫她采藥呢!「好、好,不看就不看。」她聳肩笑道。還是听話點好,免得落到得自己采藥的下場,弄得全身髒兮兮的,多劃不來啊!
擺明了敷衍他嘛!禹逍臉色更臭,雙手環胸,沉怒不語。
這韓玉淨是他天生的克星,他若是火,她就是可以在瞬間凝凍成冰的水!偏偏兩者一相遇,火就是燒不干水,反而是水把人給澆熄了,留下零星的火苗悶著,悶成他一肚子的火。
家里那些老人家還打著如意算盤,老希望他能娶了醫術高超的韓玉淨在藥鋪鎮守,根本是痴人說夢!他又不是閑著沒事自討苦吃。
「她底子弱,必須費點時間調養。」玩也玩夠了,韓玉淨回到正題。「她能夠熬到這里,沒在半路喪命,你就該謝天謝地了。」
費點時間?那要多久?禹逍翻了個白眼,暫時不想去問,怕會得到一個嘔得讓他想掐死自己的答案。「需要哪些藥材!」他不說二話,拿起放置屋角的藥籃,打算立刻出發采藥。
藥方迅速在腦中成形,韓玉淨逐一說了,又讓禹逍重復一次,確定無誤才點頭。「就這些。對了,順道帶些干草葉回來,你原來鋪的那些不夠,地上的濕氣還是會竄進她身子里,山上又涼,她熬不住。當然——」她頓了下,露出溫柔的微笑。「別忘了我的分。」
真麻煩!禹逍繃緊了下顎。只是個人質,還得對她這麼好!「屋後有張我前些日子剛捕的獸皮,曬得差不多了,可以讓她拿來鋪。」他強忍著怒氣平板道。「還有什麼事?」
「獸皮,真好,我也想要。」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韓玉淨開始自顧自地低嘆了起來,一臉羨慕。「人家可也睡不太慣干草地呢!」
「沒了!」禹逍怒吼。「難不成你要我當場剝一只獸皮回來給你嗎?我可是很樂意順路帶回!」
血淋淋的獸皮!扁想就頭皮發麻!「不用了,不敢勞煩您呢!」真是,今天特別受不得激呢!韓玉淨連忙搖了搖頭,笑得做作不已。「快去吧,采藥小心哦!」
「我走了,記得把柵欄放下。」怒哼一聲,丟下簡單的交代,禹逍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去。
在他背後做個俏皮的鬼臉,韓玉淨一聳肩,走到入口處放了柵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笑鬧的神色一斂,心頭的沉凝讓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沒想到向來嫉惡如仇的他還是動手了。
為了報復谷允臣,他違背了他的原則,把無辜的人也牽扯進來。她明白「奪妻」這個念頭已經隱藏在阿逍心里很久了,存在多久,他也就掙扎多久,受了多久的心理折磨。她以為他會放棄,沒想到他還是動手了。
她能說什麼呢!為了小遙姊,他甘願連自我都拋棄。現在心里最難過的應該是他自己吧!痛惡犯罪者,如今卻讓自己成了自己最不齒的人。只是,可憐了這個要嫁給谷允臣的姑娘,怕不嚇死了。韓玉淨目光往屋里望去,無奈地又嘆了口氣。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讓那位姑娘康復,好讓她在谷允臣來時,能平安地回到以前的生活。
第三章
直到此時,禹逍才對韓玉淨的高明醫術完全的心服口服!
「韓玉淨,你真的很厲害!」禹逍一臉不可置信,在看到那什麼「洗鹽」服下兩帖藥後,燒就完全退去的情況,之前被弄得灰頭土臉的他由衷地甘拜下風。
「這世上像只有你不知道這件事而已。」韓玉淨似笑非笑地輕哼了聲,松開了把脈的手。「別高興得太早,若不乘機讓她一次調養好身子,一不小心又會病了。」
「這樣啊!」禹逍無所謂地應著。反正有韓玉淨在,這些都輪不到他操心。
听出他置身事外的意思,韓玉淨杏目一瞪。「以為沒你的事嗎?我只負責醫病,可不負責看顧病人。人是你擄回來的,別想把責任丟給我。」拂去身上的干草屑,她站起身。「我去外頭走走,她如果醒了再來叫我,還有,一個時辰後記得煎藥。」留下叮嚀,她轉身走出了屋外。
怎麼那麼愛計較?禹逍不悅地擰眉,盤腿坐在榻前。
沒了重病的威脅,一時間,心頭空蕩蕩的像失了目標,禹逍打了個豪邁的呵欠,卻也不知該做些什麼,開始百無聊賴地看著他所擄來的人質。這一瞧,讓他微微挑起了眉——想不到這個鬼「洗鹽」長得還挺美的嘛!
白皙的肌膚,小巧的唇,長彎濃密的眼睫,只可惜羸弱了點。禹逍嫌棄地搖了搖頭,想起了她囈語的名字,更是皺起了眉。
「‘洗鹽’?」他喃喃重復,最後下了定論。「怪名字。」
突然一聲短促的抽氣聲傳出,雖然細微,依然逃不過他敏銳的耳。禹逍立刻朝夕顏望去。卻見她依然雙目緊閉。怪了,他不可能听錯。心中疑惑更甚,為了求證,他傾前細看。
他發現了!靶覺他的靠近,看似昏睡中的夕顏開始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禹逍沒听錯,她確實發出了驚呼聲,在听到她自己的名字。當韓玉淨要離開時,她正好醒來,發覺一下子屋里又只剩她和禹逍獨處時,心有余悸的她哪還敢睜開眼?沒想到,竟然會從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即使閉著眼,她依然能夠感覺得到他銳利的眼光在她臉上搜尋的熱度,夕顏心跳如擂鼓,生平第一次強烈希望自己能病弱得當場昏過去。都怪她自己發出那一聲驚呼,可是……她抑不住啊,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她根本就沒說過!
听到她呼吸開始急促,禹逍不用多看也知道她醒著,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她那拙劣的假裝要騙誰呀!看他怎麼讓她自動醒來!
「正好玉淨不在,這女人又昏著,我不趁此機會好好地‘為所欲為’一番怎麼成呢?」禹逍開始興奮地自言自語了起來。
才一動,衣服發出細微的窸窣聲,震斷了夕顏已因恐懼而繃到了極限的神經。
那位姑娘會救她的!像瀕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生機,夕顏倏地彈跳起身,奮不顧身地朝門口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