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飽含深情的感性語調透過耳膜重重地撞進了她的心坎,褚澄觀想推開他,但手抵上他的胸口,心頭的慌亂卻讓她怎麼也使不出力。她該听他的嗎?她的生命允許她去接受一段感情嗎?
「需要時間思考嗎?」察覺到她的遲疑,宇軺體貼一笑,松手放開她,「只要你別突然逃開,我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想。我只希望即使你拒絕我,也是為了個性不合等尋常原因,而不是你從沒認真考慮過就一味地否定了我。」
她真的有時間考慮嗎?褚澄觀猶豫著,對死亡的不安與對感情的期盼在心頭交戰,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听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宇軺才記起他們大咧咧地擋在巷子中央,帶著她往旁讓了些。看到她臉上的茫然表情,他又心疼又愉悅地笑了。這表示她真的開始考慮了,不是嗎?
「我會等你回答的。」宇軺柔聲道,「別怕生命無常,有我陪你共同面對……」突然身後有股重力朝他一撞,讓他顛躓了下。
「小心!」看到他被後面走來的女子撞到,褚澄觀想也不想地連忙相扶。手一伸出才發覺,她真的躲不開他了,她沒有辦法做到對他冷漠以對,她關心他,更甚于自己。
一直被強制抑下的甜蜜竄上心頭,褚澄觀徽赧地輕咬下唇,一抬頭,他臉上的痛苦表情卻讓她的笑意頓時凍凝唇角。
撞上宇軺的女子又用力往前一推,寸踉蹌後退,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雙手和刀子,臉上揚起了滿足又愉悅的笑,全身彌漫著讓人寒毛直豎的森詭氣息。
看到那女子的模樣,褚澄觀臉色變得慘白,即使宇軺全身的重量失控地朝她壓下,把她撞得跌坐在地,手腳磨破了皮,她卻依然感覺不到痛楚。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凝結了般,她看到他眼中的痛苦與歉意,還有那逐漸渙散而失去焦距的眼瞳,變為一片黯然。
為什麼?為什麼?!他剛剛還笑著說要給她時間的!看到身上的襯衫迅速染上了暗紅的血色,看到扶著他的手全被鮮血染紅,是如此地觸目驚心,那仿佛是從她身上流出的血,將她全身的力氣抽離。
大喊救命啊!沖出小巷找人幫忙啊!腦海中不斷充斥著應變的指令,她的四肢卻和大腦斷了連線,只能神色慘白地坐在原地,雙手強烈顫抖;卻完全動彈不得。
他的血在放肆地流逝,他的生命在迅速地遠去,她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們在這里于什麼?!」突然「海潮」的出貨口開了,看到外頭有人,里頭的員工一喝,直至看到那名女子手上的鮮血和刀子,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快報警、快叫救護車,殺人了!」他臉色一變,沖進倉庫急聲大嚷。
倉庫里頓時沸騰了起來,嘈雜的人聲往小巷逼近,那女人卻置若罔聞,臉上依然平靜而滿足地笑著︰「軺,等我,我馬上來陪你了…」她看著一動也不動的宇軺,用極其溫柔的語調輕道。
「就是她!」第一個沖出的人指著她大喊,「她手上還拿著刀子!」
其他人見狀急忙小心翼翼地將她包圍,正要一擁而上時,她卻突然抬起手,在眾人眼前,將染有宇軺鮮血的刀子,重重地刺人了自己的胸口!她揚起一抹無限愉悅的笑,雙眼閉上,軟軟倒地。
這突來的變故把大家嚇傻了,全愣在原地。
「救護車來了,快讓開!」巷口有人指揮著救護車,大喊著跑了進來,眾人才猶如大夢初醒,急忙讓了條通道。
「褚秘書,我扶你!」看褚澄觀依然坐在原地,其中一人連忙彎身相扶。
為什麼他的身體變得那麼冰?褚澄觀怔怔地任人將她拉起,眼淚無聲地滑下了臉龐,她卻恍若未覺,只是定定地看著急救人員將宇軺和那名女子送上擔架,推上了救護車。
「褚秘書,快上車!」有人站在救護車廂門前,朝她大喊。
上車……這個名詞在腦海里轉了好幾圈,她才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麼。褚澄觀被動地就要上前,卻被人拉住了手腕,往後一帶。
「我跟救護車走!」接到通報的柏宇徹從「海潮」沖了出來,及時阻止了她上車,「派人開車載她跟夏鑰隨後跟來。」急急丟下這句話,柏宇徹跳上救護車,關上了門。
救護車的鳴聲在小巷里顯得格外宏亮,直至遠去,那猶如催命符般的鳴聲,依然在褚澄觀耳旁回蕩。
滂淪的淚不住自眼眶涌出,模糊了眼前的情景。那次她被送上救護車,他是否也是這樣目送著她?
「澄觀,快上車!」一輛車在她身旁停下,神色驚慌的夏鑰探出身子,急忙將她拉進了車里,迅速往醫院駛去。
夏鑰拉著褚澄觀沖進了急診處,看到正在櫃台填寫資料的柏字徹,連忙過去急問︰「怎麼樣?要不要緊?」
「醫生說傷口很深,造成內髒大量出血,正在手術室急救,你們去那邊等。」柏宇徹說了手術室的位置,臉色沉重地看了褚澄觀一眼,「看著澄觀一點,我馬上過去。」他對夏鑰叮嚀道。
他從沒見過澄觀這種木然的樣子,讓他很擔心,所以他才堅持不讓她坐上救護車,坐在車里看著生死未卜的宇軺,將會讓人感覺這段路程永無止境,這不是她現在這種狀況所能承受的;他寧可冒著讓她見不到他最後一面的危險,也不要她面對這種殘酷的心理折磨。
「我知道。」夏鑰點頭,澄觀的狀況也讓她擔憂不已。一路上澄觀就像個只會流淚的傀儡女圭女圭,淚決了堤地流,眼里和臉上的神色卻是一片漠然,看得她好害怕。
在丈夫眼中看到了鼓勵的眼神,夏鑰打起了精神,拉著褚澄觀往手術室快步走去。
看著上頭亮著「手術中」的顯示燈,褚澄觀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抓不著任何思緒。
她竟然怔怔地看著他倒在血泊中,沒做任何反應。她的應變能力不是向來最受人稱贊的嗎?為什麼?雙臂中好像還殘留他沉甸甸的重量,褚澄觀一低頭,卻只看到已變得暗紅的血跡,在手上,在衣服上,暈成一片又一片詭魅的死亡氣息。
「澄觀,別看!」看到她變得慘白的臉;夏鑰臉色一變,連忙除上的外套連同她的手緊緊包住,「這只是個意外,他會好起來的…」她難過地閉上了眼。
就算好起來,那她呢?她的死期又是何時會來臨?一個禮拜後?或是兩個月後?思及此,她的胸口開始沉滯了起來。她從沒逃離過死亡,不是嗎?生命就是如此,只要對人付出了感情,就一定要承受生離死別的痛苦,這不是她一直奉為圭桌的原則嗎?為什麼她竟然會想將它放棄?
听到她胸腔發出的干鳴聲,夏鑰急忙打開包包,將她的呼吸器和藥劑取了出來;「含著呼吸,快!」那愈漸急促的喘息讓她不禁急道。幸好徹有先見之明要她把澄觀的藥劑帶來,否則連澄觀也進了急診室那就糟了。
褚澄觀一呼吸,感覺藥劑在喉口舒緩開來,千頭萬緒頓時涌上胸臆,情緒一崩潰,讓她忍不住痛哭失聲。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累?為什麼除了身體的痛苦外她還要忍受心理的折磨?這一次她在手術室外憂慮著別人的生死,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又該別人在急診室里為她的病發忐忑?
「澄觀…」夏鑰將她擁進懷中,難過得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抬頭,看到柏宇徹無言地看著她們,眼中一樣布滿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