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嬸,等等,我有話要跟他說。"一咬唇,商秋襲收回自己的手,旋身走到他面前,可方才狂嚷著要表白身份的心意,如今在他的注視下,卻象雪融晴陽,消失無蹤,她只能緊張的攢著襟口,腦海中片段的詞,半晌串不成句。
"我會替你跟你爹說個理由,他並不會擔心你的去向的。"武承好笑地看著她,主動開口。
她爹?商秋襲杏眸圓睜,猛然抬頭,愕了半晌,才找到聲音︰"你知道我是誰?"
"廚娘的女兒啊!"武承挑眉,促狹笑道,"女乃娘,麻煩您嘍!"他揮揮手,轉身走出,房門輕巧合上。
他知道她是誰,他知道她……就是雙方長上要將之撮合的對象!商秋襲臉刷地紅了起來,然而在心頭泛開的,卻是絲絲的甜意。
那年,她,十六歲,遇上了十八歲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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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相公!你在哪里——"嬌媚的叫聲由遠而近,將睡夢中的武承喚醒。
斜倚著樹干的身子不曾或動,深邃的眼眨了眨,瞬間由迷離轉為清醒,不動聲色地看著一身艷麗的徐桃紅從歇息的樺樹下走過。
若不是她,他還可以多待在夢里一會兒的。手撐在枝干上施力躍站起身,枝干只輕微地晃動了下,輕巧得象是被風拂過。
夢中有個淡淡的人影,他听不清,也看不真切,卻深刻地感受到心頭滿盈的甜蜜,才想認清那人是誰,就被他"親愛的娘子"給吵醒了。
真是煩啊,武承慵懶地微眯了雙眼,伸了個懶腰。
從閑雲野鶴的自由生活回到著拘綁的熾焰堡里,這些日子真夠他受了,真難以想象從前的他是怎麼耐著性子熬過二十個年頭的。
白天,在財伯和曄弟、二娘的共同教導下,重新接觸經商事物;晚上,可有得香艷刺激了!軟玉溫香主動送入懷,直教人酥了骨頭的媚聲細語在耳邊回繞,這要說了出去,怕不羨煞所有人了?有權勢在握,又有佳人在抱,豈不樂哉?
可最不為外人所知的,卻是最最癥結之處——出了可愛又可敬的財伯之外,其他人——包括他所謂的娘子都各自懷有居心吶!扁看二娘和曄弟那要讓權卻又萬般不舍的模樣就夠他笑上好一陣子了。
其實應付二娘和曄弟並不難,較難消受的卻是美人恩。可,只是難以消受罷了,他願不願消受,還是一個問題呢!他可是徜徉江湖的"夜",要這樣就被困了,一世英名豈不毀于一旦?
從回到熾焰堡的那個晚上起,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晚都待在書房里"苦心研究"過去五年那些堆積如山的帳冊,又哪有時間回房歇息呢?想到徐桃紅每每用膳時見了他都是一臉深閨怨婦樣,武承忍不住輕笑出聲。
連夜闖國庫、盜取庫銀私下賑災這等縝密事兒,他都能計劃得不留任何蛛絲馬跡,更何況是熾焰堡這小小的流水帳?他只消看過一回就盡收于心,甚至連無心錯誤、有意作假之處都看得一清二楚,但一來為了降低二娘他們的戒心,二來為了避開徐桃紅的糾纏,他還是作百思不解狀,徹夜研究,夜不歸房。
守身如玉是為了誰呀——武承嘖聲連嘆,聳聳肩,拉直雙臂又伸了個懶腰。
"秋襲姐,這讓我來就好了,你回房歇著吧。"擔憂的喚聲自園子的另一端傳來。
從腳步聲听出來者有二人。武承自嘲地輕揚嘴角。他可真是會挑,挑了個眾人必經要道休憩,都怪圓中只矗了這株白樺樹,勾起了他的思物情結,才會想都沒想就躍了上來,這下可好,瞧,現在他連走也走不得了,要是這樣當場跳了下去,怕不把這兩個小婢給嚇死了。
"奴婢沒有歇息的命,這是管事派給我的工作,怎能交給你?"被喚作秋襲的女子淡道︰"你也有事得做,不是嗎?青環,別擔心我,我做得來的。"
武承原是笑著,卻讓那帶著淡然的溫婉語音觸動了心底的某一根心弦,笑容驀地僵在唇畔。他撥開擋在眼前的枝葉,想看清她的模樣,可她背對著他的角度,卻只在他的眼里映入了一抹玲瓏的縴細身子。
好熟悉,象是曾有人用著這樣的聲音,在他耳畔溫柔的呼喚,但為何記憶中總盈滿了輕憐蜜意的甜美,如今卻染上了淡愁,讓人心為之收緊……他劍眉微斂,凝聚心神嘗試著想捉住那一閃而過的模糊,卻又被兩人的對話給拉走了心神。
"可,這不一樣啊!"青環低嚷,"管事鐵定讓人收買了,淨派些粗重的活給你。瞧,天可冷著呢,井水也凍人,還把咱們的衣物都交給你洗,這不是擺明了整人嗎?不幫著你,怕洗到天黑都洗不到一半!"
"青環,你听不听我的?"秋襲沒揚聲反駁,只是柔柔地回了句。
青環一頓,而後低嘆口氣︰"听——"
"這不成了?"秋襲輕笑道,"去吧,若你忙完手邊的事,還有空的話,再請你幫我。"
"好、好、好,沒一次說得過你。"青環低聲嘟囔,碎步離開,離去前還不忘再交代一聲︰"洗慢點,等我來呦!"
直至腳步聲遠去,武承听到竹籃拖過地上的聲音響起,許久才經過樹下,承重又緩慢。一瞬間,他發覺自己竟明白那名喚秋襲的女子的心思——她不願在青環面前拖動竹籃,是因為怕青環見了心疼,又停下手來幫她。
眉宇不自覺地擰起,感覺胸口沉窒不堪。他怎麼可能懂得?他只听了她的聲音,甚至連她的模樣都見不真切,他又怎麼可能懂得她在想些什麼?
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竹籃拖過園子,到了通往後院的小門前,商秋襲已累得用手扶牆,不住喘息。
可不是,管事這失了偏頗的指派,除了二娘的威脅利誘外,還會有其他的可能嗎?二娘存心想把她逼走的,想逼得她受不了苦,連小婢也當不成,就這麼放棄奔回娘家去。
兄長也是富甲一方的,嫁過門前她也是被捧在掌心上受人呵疼的,要是她現下這模樣讓兄長見了,怕就算是她再怎麼激烈反抗,也會讓他軟硬兼施地架了回去。
看著那沉重不堪的竹籃,商秋襲一咬牙。不!就算再怎麼吃苦,她也不會離開熾焰堡!深吸口氣,一鼓作氣將竹籃拖到了井邊,拖過靠井放置的大木盆,而後使勁拉扯井繩汲起井水,雖凍得雙手發顫,重得雙臂發酸,還是一桶接著一桶,裝滿了大木盆。
武承足下無息地踱至她的身後,看她忙碌地找出洗衣棒,蹲在井旁,拉起一件衣服浸入盆里開始用力地拍打。她瘦弱的身子象風吹了就跑,怎有力氣汲滿整盆的水?武承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啊!"一陣風起,帶起了竹籃里的一條手巾,商秋襲低呼一聲,起身去拾,可突然改變姿勢讓她眼前一黑,她連忙攀住井邊,再次蹲下了身子,等腦中的昏眩過去。
"要緊嗎?"武承想也不想地急忙上前,屈身看她。
這聲音她盼了五年的,怎麼會認不出?商秋襲一怔,猛然抬頭,人還沒看清,尚未回復的暈眩又讓她失去平衡地向後倒去。
武承及時伸出的手化解了她後跌的危險,微微一托,立時將她扶起。"別老象個不倒翁似的搖搖晃晃的,摔疼了,痛地可是自己呢!"他低笑道,語里有著暖人的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