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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驚慌的書兒沖進宴會廳,僕跪慕容恕苞前。「求您救救曲姑娘啊!」
隨後跟進的李城也是一臉焦急,但還能鎮定地拱手行禮。「爺。」
「怎麼回事?」慕容恕擰眉,他向來不喜僕婢慌張的舉止。
「曲姑娘以為爺出湖,自己坐著小舟去找您了!」書兒急道,當她問完李城得知慕容恕還待在宴會廳,匆忙回到房里,看到房里空無一人時,她差點沒當場暈倒。曲姑娘十成十是自己出湖找爺去了!
這種天氣?慕容恕臉色一變。「到底怎麼回事?」
書兒迅速把經過說了一遍,急得盡是掉淚。
「剛剛屬下和管船的人去查點了船只,發現除了一艘送修的小舟之外,還少了一艘。」李城立即補充。「屬下已派人出湖尋找。」
她連他的手都掙不開了,哪還有力氣持槳和風浪搏斗?腦中浮現她被湖水吞噬的畫面,慕容恕只覺全身冰冷。該死的姒*!若是無瑕遭遇到什麼不測,他定要將她碎尸萬段!
「快到岸口去!」他怒吼,語音尚未消散,人已消失眼前,只余下一陣旋風。
「快點!」李城拉了還沒反應過來的書兒,狂奔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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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該停止舟只出湖的岸口,此時一艘又一艘保持適當的距離劃向了湖心,隨著愈漸轉大的風浪,散布湖面的小舟也險象環生。
「爺。」見到急奔而至的身影,還在岸上的眾人紛紛停手行禮。
「人呢?」慕容恕劈頭就問,望向湖心的視線焦急不已。
「還沒找到。」
這個回答讓慕容恕心焦不已,見最後一艘船只離了岸,他立刻足下一點,迅速躍上了那艘船只。
「爺,不可啊!」好不容易奔到岸邊的李城大驚失色,卻是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見他上了小舟。
「快點劃!」上了小舟的慕容恕怒聲催促。
持槳的僕人听了,更是竭盡全力地劃,卻完全達不到他的標準。心焦如焚的他一把奪過槳,運起內力疾速劃動,小舟急射而出,原本是最後離岸的船已趕至了前頭。
「看到人了嗎?」慕容恕運起內氣傳送出去,雖是風浪交加,亦清晰地傳入眾人耳里。
在最前方那艘船上的人扯著喉嚨喊著,聲音卻被風吹散,只得拼命地伸臂示意。
慕容恕轉頭看去,只看到怒濤奔騰的前方,有艘小舟隨著高涌的浪被拋高丟下,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的心,亦隨之緊懸至了高點。
「無瑕!」
前方小舟上,臉色慘白的曲無瑕緊抓著船舷,腦中一片暈沈四肢麻木。
努力不使自己被浪拋出船外已費盡她所有的力氣,她並沒有發覺有數十艘舟只正朝著她劃來。
她不能死,她還沒找到他……她咬牙,伸手去抓失控的船槳,突然一個大浪襲來,船槳擦撞過她的額,那強勁的力道讓她當場昏了過去。
他看不到她的人啊!慕容恕用盡劃舟技巧,船卻完全無法靠近,洶涌的浪一再將他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又輕易隔了開。「有什麼方法可以接近?」慕容恕急問。
「浪太大,進不去啊!」同船的人扯開了喉嚨回答。
「該死!」慕容恕怒道,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無計可施。眼前突起的情景讓他睜大了眼,全身血液凝結——
一個大浪卷起了那艘船將之翻覆,她縴細的身子被狠狠拋高,又重重沉入湖內,被巨浪吞噬!
他一把攫起同船的兩人使力往離他們最近的船扔去,將手上的槳往前用力一擲,人隨後而至,足尖在槳上用力一點,借力使力往前縱身,猶如一枝飛箭竄入湖中
這一切在頃刻間發生,眾人只來得及就近將兩個僕人撈起,看著那艘失去控制的小舟傾覆,速被湖水吞沒,波濤狂嘯的湖面完全見不到主人的身影。
「爺,您在哪兒?」也不管狂風听不听得到,眾人慌忙地大吼,數十艘小舟拼命地搜尋,深恐晚了一步撈到的是主人冰冷的尸首。
突然其中一艘小舟偏了一邊,渾身濕透的慕容恕抱著曲無瑕攀上了舟。「快回岸!」眾人見狀紛紛歡呼,連忙劃槳往岸邊劃去。
眼簾緊閉的曲無瑕唇色發紫,毫無意識。慕容恕連忙將她平放,用內力逼出她月復中積水。
經過一番急救,曲無瑕終于有了動靜,她虛弱地煽動羽睫,看到了眼前的他。白蛇娘娘听到她的祈求,終于讓她找到他了……
她顫抖地伸手想要觸踫他的臉,只差了一點點距離,卻始終踫不到。「暴……風雨……要來了……別出湖……」要傳達的話終于說了,支撐她堅持的動力消失,頭一偏,舉起的手臂頹然滑落,她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慕容恕緊攫她滑落的手,她冰冷的指尖凍凝了他的心。
她冒著生命危險出湖居然只為了告訴他這句話!他將她的手貼上頰邊怒聲嘶吼︰「你給我醒來!我還沒報完仇,你要是被湖奪走性命,我定永生永世也不饒你,我不許你這麼輕易就一死解月兌!听到沒有?!」
狂風席卷的天,開始下起雨,那張布滿沉痛神情的臉上,縱橫的濕意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第十章
慕容恕大跨步地步入祭堂,頎長的身形佇立靈前,幽邃的眸子直視正中央的牌位,視線深沉,宛如冷潭般深不見底。
什麼是恨?恨的定義究竟為何?在听到她處于半昏迷狀態中說出那句話後,他完全不明白自己過去堅持的恨意,為的是什麼。
她為何不恨他?在他毀了她、她的親人和她的家,甚至毀了她的一生後,為何她一點也不恨他?以牙還牙,他對曲家報復的夠多了,已超過了他們該還的範圍。而他,在做了這麼多復仇的舉止後,卻為何還是無法停止恨意?
其實,你早已不恨了……慕容恕閉上眼,冷峻的面容盡是苦痛。
直至此時他才發覺,一直存在心里的細微喧擾,原來是他不曾受到恨意蒙蔽的真實自我。它早已將他隱藏的心思看透,不斷呼喚他正視自己,他卻反而倔強地反其道而行。
她的手那麼冰,她的氣息那麼微弱,卻還是惦記著他的安危。
他給過她什麼?一些藏有禍心的溫柔?一些隱有狡詐的愛憐?她該知道手無縛雞之力的她在這種天候出船簡直與送死無異,她又何苦如此無怨無尤?他給她的只是傷害,根本就不值得……
他還有機會嗎?還有機會挽救嗎?慕容恕抬頭,看向被焚香白煙環繞的雙親牌位。「如果您們已能釋懷,請您們讓她回到人世,求您們……」
屋外,風雨交加的天,依然黯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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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不知道景致瑰麗的西湖,竟也有如此狂怒放肆的時候……
風好大,浪好大,她根本就抓不住槳……為什麼她都看不到他的身影?暴風雨要來了……
我還沒報完仇,我不許你這麼輕易就一死解月兌!有人在她耳旁大吼,混雜著風雨聲,卻依然清晰震撼。
是他,她知道的,那些被恨意冰封的話語,是他一直對她耳提面命的……她找到他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她抬手找尋他,虛弱地在空中揮動著,卻觸不到他。「別……別……出湖……」她的意識模糊了,她的身子好重,可她一定要說……
「我知道,暴風雨來了,我知道。別擔心,我知道了。」有人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掌握,像怕她會突然離去般握得死緊。
那手掌好溫暖,像那日白堤初會,他覆住她手握著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