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無瑕閉上了眼,她無法想象向來叱 商場的爹如何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季家沒有幫他嗎?」他們應該不會棄爹不顧吧?結不成親家,至少還是親戚。
「這我就不知道了。」書兒搖頭。
曲無瑕淡淡地揚起唇角,那笑容卻隱含了太多太重的愁苦。一切都盡如他安排,走到他要的局面,他開心了嗎?「那我呢?」她低道。「坊間如何說我?」
听到這個問題,書兒噤口,連只字也不敢透露。要她當面說她人盡可夫、放浪、不守婦道?這些詞叫她怎麼說得出口?!「哪有人說你什麼呢?我來幫你收盤子,你這次吃了很多呢!」書兒強笑帶過,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書兒這欲蓋彌彰的態度,已讓她衡量出外界的傳聞有多不堪。她自嘲一笑,心頭並沒有起太大的波動。早料到的,不是嗎?
美眸輕轉,虛無的視線望向遠方——初會的白堤,依然在那兒。
「書兒,你知道白蛇娘娘的傳說嗎?」突然,她輕問道。
這不著頭緒的問題讓書兒愣了下,才反應過來。「當然知道啊,尤其我們又住在西湖邊,若說沒听過才真要笑掉人家大牙呢!」
「端午,是她喝下雄黃而現出原形的日子吧?」曲無瑕依然縹緲地看向白堤,就連溫柔的語音也淡得像飄向空中。
「嗯。」書兒點頭,微擰起眉。怎麼回事?曲姑娘問這些事做什麼?這樣的曲姑娘讓她有點害怕。
空洞的眼神讓人讀不出思緒,曲無瑕沉默了,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遠方。
許仙因見到白蛇娘娘的原形給嚇失了魂魄,白蛇娘娘為了救他,冒著危險,不顧一切地上仙界盜藥,而如此犧牲得到的結果,卻是許仙蘇醒後那驚懼厭惡的狠心背棄。
若她是白蛇娘娘,即使明知救了他後會失了他的心,她還會去做嗎?
答案是無庸置疑的。曲無瑕浮現一抹苦笑,笑自己愚傻的執著。即使他傷她傷到了身心俱碎的地步,她依然是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不願見他受到傷害。
和白蛇娘娘的堅貞相比,許仙的輕易變心,是多麼令人鄙夷啊!而他呢?和許仙相比,他又如何?腦中浮現他冷冽的眸神,曲無瑕已無法再給自己任何奢望。如何比呢?許仙至少還深愛過白蛇娘娘,他卻是連心都不曾停留在她身上啊!
「你比我幸福呵……」她望天輕道,對著那淒美傳聞中的白蛇娘娘。
「曲姑娘?」書兒遲疑低喚,她喃喃自語的失神模樣讓她更加害怕。
「回房吧!」曲無瑕輕輕一笑,轉身往廂房的方向走去。
望著那縴細孤寂的背影,書兒只覺心酸得想哭。她咬咬牙,忍住那股沖動,邁步跟了上去。
***
宴會廳里,依然是歌聲舞影的情景。
慕容恕狀似慵懶地斜倚軟榻,那俊邪面容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即使是懷中姒*的嬌膩細語也沒能動搖他,望向底下舞妓的視線深沉,宛如冷潭般深不見底。
他終于毀了曲衡,把曲衡從睥睨眾人的高處打落到無容身之所的地步。多年的血海深仇終于得以了結,他該狂喜、該如釋重負,可為何他依然心情沉郁,像心頭壓了塊大石,緊迫得近乎窒息?
是因為她嗎?一思及此,目光轉沉,慕容恕原本冷凝的表情更加陰鷙。
在被她氣極的那日,他召來了早已將一切部署妥當的侍從,帶著曲衡官商勾結的證據,只等他一聲令下,作惡多年的曲衡將會嘗到產業毀于一旦,和身系囹圄等候秋決的滋味。
但當他在面對等候命令的侍從時,眼前卻出現了她那雙哀戚眼眸。只不過是「動手」簡單二字,他竟說不出口!這失常讓他心凜,他極力地想將這擾人的思緒消抹,卻揮之不去,而益發鮮明的,是她僕跌在地的身影。
他部署多年,等待的就是這個時刻,他還在躊躇些什麼?想想爹娘當初陳尸多日的慘況,想想貧窮百姓被欺壓的情形,想想他當年被丟棄山林中那種呼天不應、喚地不靈的恐懼!他極力說服自己曲家人該死的理由,最後終于下令,曲衡的產業在一夕間全毀,但手中有關曲衡勾結朝官的證據,他卻保留了。
或許是他想再讓曲衡多嘗嘗顛沛流離的滋味,所以才不願讓他這麼早就被朝廷處決——這是他為自己反常的決定所找來的藉口。
「爺,您都不看姒*!」姒*微嗔,含嬌帶媚地斜睨了他一眼,輕畫過他胸前的指尖挑逗的意味比指責多。
慕容恕不動聲色地斂回心神,揚起一抹邪笑。「底下舞得賣力,不看豈不白辛苦了她們?」「若爺喜歡看,姒*改天跳一段新舞讓爺瞧瞧。」姒*倚偎在他胸前,柔膩笑道。若非她真喜歡上這邪魅男子,休想要現今正是當紅花魁的她對人如此費心。
「不用了,累壞你,鴇母會怪我。」他低笑,淡淡地否決了她的提議。
旁人為求她一笑而費盡百兩,而她主動討好,他卻是絲毫不以為意?姒*臉色變了下,但總是送往迎來慣了,隨即又掛上嬌媚的笑容。「爺待姒*真好。」
她多想捉住這俊傲多金的才子好月兌離紅塵,只可惜她用盡手段,也模不透這男子的心緒。他縱情、他享樂,卻從不放心在聲色上頭。
听到她自我陶醉的說詞,慕容恕冷冷地嗤揚唇角,覺得這句話可笑至極。在十八年前就已冷狠了心的他,又怎麼可能在男女情愛上化開冰封的感情?
「爺,怎麼不見那日倒酒的女人?」姒*看了下四周,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其實姒*自那日被慕容恕驅回後,心里一直對曲無瑕耿耿于懷,因為那是她第一次見他為一個女人而變了臉色。強烈的妒意讓她一直芥蒂在心,今日為了和對方一較高下,她還特地打扮過。
「你問她做什麼?」鷹眸微眯,反問的語辭中帶著難以察覺的不悅。
「姒*瞧她一點也不懂服侍的道理,想多磨練她嘛!」姒*眼中閃過一絲邪惡,心里轉的盡是該如何欺凌她的念頭。
清靈月兌俗的她又豈是她這名青樓女子能夠污染的?慕容恕眼中的光芒更加沉鷙,姒*那逾越的言詞讓他十分不悅。他並沒有察覺,這憤怒的反應竟是對她不自覺的維護。
「爺,您不公平,姒*求您畫張像您都從沒答應過,卻替她畫了那麼多張畫。」沒意識到自己觸踫了不該提的問題,姒*依然工于心計地想在慕容恕的心里和曲無瑕一較高下。「姒*不依,您定要幫姒*畫張像才成。」
突然間,慕容恕大笑出聲,像听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笑得開心不已。沒料到他會有此反應,姒*一怔。倏地,慕容恕停下笑,銳利的眼看向她,那犀冷的瞳眸中根本看不出曾有笑意的存在。
「你要如何跟她比?若不是我允許,別說讓她替你倒酒,就連你想見她一面也不夠資格。」他輕柔道,卻無形地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壓迫。
「我……」被冷然氣勢震懾的姒*啞了口,只能怔怔地對著他的視線,她想低頭避開他的盯視,可身體卻像不是自己的,完全無法動彈。
慕容恕從姒*驚恐的神情中看到了自己,驚覺自己失常的原因,倏地渾身一震。他在做什麼?!對曲家的復仇計劃中,就只剩把曲無瑕推回布滿蜚短流長的地獄,讓尖苛的人言將她折磨得崩潰的最後一步棋。而想出這種殘酷方法的他,卻為了一個花魁對她的輕蔑而憤怒失態,甚至還開口教訓了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