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點點頭,淡然而笑,微揚的唇畔噙著輕愁。她抿了抿干澀的唇,對他輕道︰「把我不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好嗎?」
「嗯。」唐臨級把一切的事矩細靡遺地敘述著,包括她昏迷不醒時司敬之喃喃的傾吐、如何把死不認罪的吳雪蓮逼得崩潰、及離去時所說的話;還有從長安來的官差剛剛才將吳氏兄妹押解離去的事全說了。而其余的貴族子弟因為發生了這些事,也都在今天下午紛紛離開,現在形莊除了那些原有的僕役外,大概只剩下他們兩個而已。
秦舞靜靜地听著,宛如黑晶的眼瞳虛空地看著上方,臉上沒有表情。若不是她的眼楮偶爾地輕煽的話,真會讓人誤以為她是尊美麗的雕像。
「就這樣了。」唐臨媛擔慮地看著她,對太過平靜的
她感到不安。
突然,秦舞緩緩地笑開,清脆的笑聲如銀鈴般在房中傳散著,悅耳而愉快。見狀唐臨援更是心慌,她的態度反常得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小舞……」
「他要永遠擺月兌我呢!」秦舞停下笑聲,因笑而扯動傷口的她又擰起了眉,但唇畔依然掛著燦爛的笑意。「信不信?為了逃離我,他會連官都不做。」
唐臨援更加訝然。那不是悲慘至極嗎?她還能笑成這樣?
「臨援,朝官可以不告而到嗎?」她突然問道。
「不行,他必須向朝廷提出辭官的要求,獲得批準後才能離開,否則會犯了怠忽職守的罪。」唐臨援回神,連忙回答。
「我想也是。」秦舞又輕輕地笑了。「臨援,幫我一個忙,好嗎?」
「當然好,什麼事?」就算她要他赴湯蹈火他也甘願。
「回長安去,我要你立刻回去。」她側頭看他,輕道。
唐臨援睜大眼。她傷成這樣,他怎麼可能把她獨自丟在這兒?更何況她的反常更讓他無法離開,他怕她是因為心如槁灰才會如此淡然,若是他真離她而去,她很可能會借機尋死!
「不行!」他拼命搖頭,搖得極為用力。「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你不幫,難道你真要依他所托,照顧我一輩子?」秦舞睨他一眼,戲道。
「我絕對沒有存這個心!」唐臨援心一凜,急忙撇清。「我是怕你尋——」話說了一半猛然頓口,怕會一語成真。
「死?」秦舞挑眉,幫他接了下去,而後輕快地笑了。「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沒司敬之那麼懦弱。」
「那、那……」因過于詫異而開始結巴,唐臨援發覺他根本不懂她的想法。
「我不會讓他那麼簡單地丟下我的。」秦舞充滿自信地笑道。
她知道他也愛她,這就夠了。若他真不曾對她放下感情,她會看破,認命地讓他離開;可事實不是如此,他的言行舉止都是牽掛地的;他明明愛著她,卻老是對她擺出說教的義正辭嚴模樣,這樣的心口不一,她小舞可不會就此罷休!
「我要逼他改掉假道學的毛病!」秦舞皺鼻哼道,那活潑的笑顏,和下午哭泣的她判若兩人。「幫我,回長安去。」
「我回去能做什麼呢?」唐臨援怎麼也想不通,要是他真勸得了司敬之,今天下午他也不會眼睜睜地讓他離開靜莊了。
「我教你……」秦舞朝他招招手,笑得微眯的眼,閃耀著慧吉的光芒。
于是,在黑暗籠罩天幕之際,一輛馬車快速地從靜莊奔出,往長安的方向疾馳而去。
長安城里一座宅第前,那氣派的大門是重新建造過的,透著一股嶄新味,連上頭的牌匾都是新掛上去的,還蒙蓋著尚未落成的紅布。
放眼看去,可以看到里頭的廂房已整修了一半,其余的地方還保持著以往的舊模樣,兩相對比,可以看出一個人在官途上由衰到盛的轉變。
這兒,正是司府,五年來不曾有人居住。前去洛陽時,司敬之就將僕佣們全部解散,此時乏人整理,幾已成廢墟。如今他得到皇上器重,在調他回京時特地讓他到靜莊過兩個月的長假,然後利用這段時間調派工匠,替他整修府第。
今日,艷陽朗朗,是個適合工作的好天氣,可一些土石、工具都堆積在庭園角落,而原該上工的工人們,全部不見蹤影。
莫群紹昂藏的身形出現在大門前,他沒有敲門,因為他知道,就算他把門敲裂,也不會有人來應門。對這里再熟悉不過的他直接推門長驅直入,繞過堆砌在地的土石磚瓦,來到了花園的涼亭中,果見一身白衣的司敬之就在里頭。
「我已經幫你把辭官書交給皇上了,皇上勸你再考慮一下。」莫群紹走到他身旁的石椅坐下。
「再考慮也沒用,謝啦!」司敬之輕搖手中摺扇,微笑道。
整修府第的那些工人在他昨日清晨抵達時,就讓他
傍驅離了。他不住的地方,若再繼續整修下去,不是白白浪費嗎?
「為什麼不到我家去?這種地方你要睡哪里?」莫群紹皺眉看看四周。
「你故意害我嗎?嫂子現在是恨不得剝我的皮、啃我的骨,你還要叫我自動上門送死?」司敬之白他一眼,不住嘖聲道。
「這是你自己造成的,誰叫你這麼對小舞。」莫群紹搖頭,也語帶譴責。
「早知道我會成了眾矢之的啦!沒關系,反正我就要離開長安了。」司敬之無謂地一聳肩,輕佻笑笑。
他浮夸的掩飾瞞得了旁人,可瞞不過他。莫群紹嚴肅看他,語重心長地說道︰「敬之,別欺瞞自己的心,那會讓你後悔一輩子的。」
司敬之一怔,收起摺扇,在手中把玩著,臉上笑鬧的表情已然逝去,取而代之的是迷離與沉思。良久,他開口緩道︰「無所謂,她能過得好就成了。若我一直待在她身旁,到最後,後悔的人不只是我,還包括她。」
「你為何不干脆接受她?」他看得出來司敬之正被情所困,他從靜莊回來後的笑顏,都帶著勉強的色澤,渾然失了以往的輕快。
「你會娶一個妹妹、甚至是女兒為妻嗎?」司敬之雙手握拳抵在額際,神色間盡是痛苦。只有在這個好友面前,他才會完全顯露自己的內心。「我對她存有遐想已是罪大惡極,叫我怎能再去放任!」
「小舞不是你妹妹,也不是你女兒,她跟你根本毫無血緣關系,你為何要如此鑽牛角尖?」莫群紹搖頭,
無法接受他的想法。
「在我從秦老爹那里接過她時,名份就已經定下。」司敬之苦笑。「從一開始,這就是根深抵蒂的,毋需血緣來牽絆。」
「你這叫迂腐!」莫群紹忍不住罵道。
「哪個酸儒不迂腐?別忘了,我是個文生。」外表看似輕月兌瀟灑的他,里子卻是不折不扣的古板文人思想。
「算了,我一向說不過你。」莫群紹宣告放棄,拂了拂衣擺的皺褶,站了起來。「對了,你確定你是將小舞托付給唐王爺之子嗎廣」沒錯,臨援他對小舞很有好感,個性也很溫和,小舞跟他在一起會很幸福。「司敬之點頭,仰首看他。」怎麼了?「
「據我所知,唐臨援他昨天中午已回到長安,而且不曾听說他帶了什麼人回來。」莫群紹輕描淡寫地說道。「听你描述,小舞的傷應該還禁不起旅程的折磨吧?」
司敬之倏地回頭,臉部線條變得僵硬。「臨援他真的回到長安?」
「沒錯。」而且,昨晚還來找過他。莫群紹在心里又補上這一句。「我只是問問而已,我先走了,免得遠憐知道我來找你,又會怪我胳膊住外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