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他還以為司敬之見了小舞落崖,悲憤之余一躍殉情。唐臨援吁了口氣,看司敬之開始借著崖壁的突出點審躍上來,心里轉為擔心秦舞的傷勢。當司敬之躍上崖邊時,他急急問道︰「小舞要不要緊?」
「傷很重,快回靜莊。」司敬之足下未停,語音還未消散,人已掠出了林子。
驚跳的心甫定,唐臨授又急忙爬起,跟隨而去。
司敬之斜倚著廊柱,怔怔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臉上面無表情,湛黑的瞳眸也完全讀不出思緒。
唐臨援焦慮地在走廊上來回徘徊,看了他一眼,視線里盡是不滿。
從大夫進房後,他就是這副無關緊要的表情。虧小舞對他那麼痴心!唐臨援越想越替小舞感到不值,正當他不顧雙方功力懸殊,想上前給他一頓教訓時,司敬之緩緩開口了,聲音低啞暗沉,渾然沒了平日的溫醇。
「我以為她死了,看著她動也不動地躺在那里,我真以為她死了。」那時候,閃過腦海的是她曾經說過的那句決絕的話——她寧願溺死……「她的臉那麼蒼白,她的衣上血跡斑斑,我感覺不到她的呼吸,她就那麼狠心地不理會我的呼喚。」他怕在他這麼傷害她後,她選擇用這個方式給他一輩子的責罰。
司敬之的雙眼毫無焦距地望著遠方,聲音平靜而結緲,仿佛浮在半空。唐臨援怔怔地站在他面前,原本緊握打算朝他揮去的拳,不由自主地緩緩放松了下來。
「看著她美麗的臉,我只覺得全身無法動彈,心跳好像也停了,我害怕伸出手,害怕證實我心中的恐懼成真,我這輩子從沒這麼怕過。」司敬之緩緩將手伸到眼前,渙散的視線有了焦距,他的手,顫抖著。「當我發現她還有呼吸時,從不信神佛的我,幾乎要當場彬地叩謝上天的恩澤。」指尖似乎還留有那時的膚觸,他凝望著,倏他握緊了拳。
唐臨援怔怔地看著他,悲淒的感覺盈滿了心頭。司敬之沒有哭,也沒有嘶喊,可為何會讓他如此難過?他只是淡淡地敘述當時的情景,可卻為何會讓他哀傷地想要掉下淚來?
「她的身子很輕、很輕,是那麼地縴細,從那麼高的地方摔落下去,她怎麼承受得住?我一直都不覺得我對她的拒絕有錯,就連現在我也不覺得,但那時我卻只有滿腔的懊梅,我恨我自己把她逼到了這種地步。」司敬之仰首閉眼,無助地緊貼著柱子而立。「如果我不帶她到靜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如果當初我從洛陽回來時沒有去接她的話,就不會有事了。她只會當我是個背信忘義的人,在莫群紹他們的安排下,有一個好的歸宿,她可以逃過這些折磨的。」
「如果讓小舞選的話,她寧願要這些折磨,也不要你遠離她的身邊。」唐臨援哽咽道。他應該對他厲聲斥責的,可話一出口,卻是柔聲的安慰。
「是嗎?」司敬之苦笑,再無法抑制心中的悲愁,雙掌抵在額際,低下了頭。
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的雙肩在微微抽動。他在哭嗎?唐臨援怔怔地看著他,腳像被釘住了般,動不了。他無法想像,向來優雅自若、像是什麼事也難不倒的司敬之,會有怎樣哭泣的表情。
要是小舞見到他這副模樣,大概會高興得喜極而泣吧!性情開朗直爽的她,定會如此的……唐臨援回頭看著那扇依然緊閉的房門,忍不住難過地掉下眼淚。
從晌午直至黑夜,除了僕佣遞送水及藥材外,那扇門不曾有其他人出入。
「吃點東西吧!」唐臨援端著一盤點心和茶遞到司敬之面前。
司敬之神色木然地接過,把東西一口口地往嘴里送,一副味同嚼蠟的模樣。唐臨援看了嘆口氣,也拿起盤中的糕點緩緩吃了起來,心頭的擔慮讓那些精致的點心全都索然無味。
「司大人、唐小王爺。」過了一會兒,房門開了,長駐靜莊的大夫走了出來,對他倆躬身一揖。
「她情況如何?」司敬之走近大夫身旁,低聲問道。唐臨援放下手中托盤,也靠了過來。
「秦姑娘她身上有多處擦傷,傷勢有點嚴重,可能會留下一些疤痕。至于筋骨方面,除了右手骨折外,其余並無大礙。而且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她的內髒並沒有受傷。秦姑娘剛剛醒來過一會兒,又昏了過去,不過別擔心,那是因為她失血過多,讓她好好休息,再搭配我開的藥方,很快就會好了。」大夫詳細地報告病情,為了處理那些沙石擦傷的傷口,費了他大半天的時間。
司敬之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他打起精神,揚揚嘴角,一直面無表情的臉龐總算是有了笑容。「真是謝謝你了!」
「有件事,我覺得應該告訴你們……」大夫擰著眉頭,囁嚅了一會兒,而後開口說道︰「秦姑娘可能是被人害的。她的右手掌被利物刺穿,若是掉下懸崖的話,不可能會有那樣的刀劍傷……」
「一定是她們!」唐臨援立刻憤怒喊道。
「冷靜。」司敬之不動聲色地伸手阻下他,然後對大夫說道︰「這件事我們知道了,請您別宣揚出去。」
「好,既然司大人這麼說的話。我先告退了。」大夫躬身告辭,轉身離開。
「害小舞的人就在靜莊里啊!我們去抓她呀!這個仇你忍得下?」唐臨接氣急敗壞地瞪著他。
「激動是沒有用的。」司敬之無動于衷地回視他,神色淡然地說道。「你只看到她們曾在那里出現,並不能證明什麼。」
唐臨援頓時無語,憤慨的情緒頹喪下來,感到懊惱不已。眼角突然瞥見司敬之邁步離去,連忙驚道︰「你要去哪兒?不進去看看小舞?」
「不了,大夫說她沒事了。」背對著他的司敬之搖搖手,並沒有回頭,緩步消失在幽暗的長廊。
唐臨援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一臉錯愕,呆愣地站在原地。
白天的他,是那麼牽掛小舞,可現在他卻連進去探望她也不肯。小舞對他而言,到底是重要、還是無足輕重?他真的搞不懂……
子時的天幕轉為更深沉的黑邃,襯托得點點星子更顯明亮,整座靜莊沉浸在柔和的月光里,萬籟俱寂,各事各物仿佛都沉睡了般。
兩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悄悄溜到了秦舞房前,其中一人探頭由窗欞的縫隙往里看去,臉色一變。
「小姐,不成啊,里頭有人。」刻意壓低的聲音里充滿驚惶,她正是吳雪蓮的婢女迎春,剛剛那一探頭,她看到了趴伏桌案休息的唐臨援。
另一個人,正是吳雪蓮。下午得知秦舞獲救的地差點氣炸了肺,她萬萬想不到秦舞竟活了下來!深怕事跡敗露,她忍著憤恨不安的情緒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準備再次殺人滅口。
「管他是誰,都一並殺了!」已被殺意蒙蔽心智的吳雪蓮,仁慈早就蕩然無存。她低眸一聲,就要推門而入。
「不成啊!那是唐小王爺,會意上麻煩的!」迎春急忙將她拉退,怕她真沖進去。「小姐,咱們回去吧,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這可惡的賤女人!又要被她逃過一劫?」吳雪蓮握緊用來加害的匕首,不甘地跺腳,這連番的不順教她氣得臉都扭曲了。
「小姐,先回去吧!」怕激動的她會吵醒里頭的唐臨援,迎春急忙拉著她,又勸又哄地離開。
她們走後,一抹月牙色身影從廊檐躍下,司敬之望著她們離去的方向,那雙深這湛墨的眼瞳變為冷冽。須臾,他挪動悄然的步子推門進入房里,頎長的身影來到了榻前,原本冰寒的眸子此時化為似水柔情,深摯地凝視躺在鍋上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