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否則皇上也不會在你請調回京時將你封為禮部尚書,還給了你兩個月的長假,邀請你到靜莊去調適身心。」莫群紹挪揄道。
靜莊原本是聖上建來避暑用的行宮,那里氣候涼爽、佔地廣大,近年來卻成了貴族子弟們度假的地方。而能被邀請到靜在作客的,是少數極受聖上賞識的臣子才能得到的殊榮,只要一進了靜莊,所接觸到的都是皇親國戚,若能藉此結交好友或是受到某王公千金的青睞,今後在仕途上真可謂平步青雲。
「你都已經將我的行蹤完全掌握了,還怪我音訊全無?」司敬之睨了他一眼,收起手中的折扇直指著他,半帶笑鬧地指責。
「群紹是幫小舞問的。你給過她承諾,卻這麼緲無音訊,不是太殘忍了嗎?」一直帶笑靜靜看著他們斗嘴的單遠憐開了口。
這些年的相處下來,她和小舞的感情好得跟親姊妹沒有兩樣,小舞對司敬之的依戀,
她自是再清楚不過,而小舞的期盼,她也看在眼里。小舞這麼努力地改變自己,他卻從未捎過一封信來,讓她忍不住也語出討伐。
听到小舞的名字,司敬之臉上的笑容頓了下,才開口問道︰「小舞……她變得如何了?」
他遲疑的口吻讓單遠憐擰起了眉。難道這五年真是他在惡意遺棄?「你何不自己確認?我已派人去叫她回來,你待會兒就可以見到。還是……你當她只是個不得不回來接過的包袱?」
司敬之將收起的折扇輕抵著下顎,無言地沉默著。
這些日子完全沒有消息,一方面是忙,一方面是想讓他在小舞心中的形象淡忘,他想藉著斷了音訊,也斷了她對他無知的依戀。
盡避時間流逝,她那宣告著非他不嫁的堅決神情,依然揮之不去,他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浮現腦海,而那,竟成了這些年來壓在他心中最沉重的大石。
「當她是個包袱我就不會回來了,直接丟給你們還比較干脆,身為好友的你們一定會毫無怨言地接下的。」司敬之揚起了唇角,用戲誰掩飾了心頭的擔慮。五年了,她不可能還是當年那個不知世俗的放肆孩童。「我是在想,她十八歲了,也該是時候嫁人了。這次我想帶著她一起去靜在,藉著機會,幫她找個好歸宿。」
天!小舞盼了五年,等的不是這樣的結果啊!這對她而言會是怎樣的打擊?單遠憐立刻望向莫群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擔慮。
莫群紹清了清喉嚨,他覺得應該先將小舞的想法告知。「敬之,小舞她……」話未說全,就被一抹疾沖而進的身影給打斷了。
「你終于回來了!」那抹身影直直地飛撲向司敬之的懷里。
依他的功力,他可以避開的,但他沒有,他就這麼怔怔地站在原地,任由她緊緊地環上了頸項。
這是……小舞?望著眼前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清麗臉龐,司敬之呆住了。
歲月像在她身上施了魔法似的,當年總帶著髒污的小臉,如今變得細膩白皙,雙頰因興奮而染上了微微的配紅,在那挺直的鼻梁下,是不點而朱的櫻唇,帶著誘人一親芳澤的水潤紅艷。
當年只到他胸前的身子長高了,她那柔美如絲的發絲如今到了他的眼前,鼻端盈繞著全是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馨香,隨著她的環抱,那玲球有致的身形緊密地貼近,他可以感受到他懷中的軟玉溫香已然成熟。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她的瞳眸,望著他的神情,晶亮依然,一如五年前的火熱。隨著她綿密長彎的羽睫輕煽,他的心開始緊擰,因過于不敢置信,額上微微沁出冷汗。她……是小舞?這突然的改變讓他一時之間難以適應,他無法想像當年刁蠻、大刺利的她,真會成長到如此令人移不開目光的地步,變為一個融合了活力和美艷的橋俏女子!
「你的魯莽還是一點沒變,看來這五年沒學到多少麻!」司敬之收斂了心神,企圖若無其事地輕松說笑,然而略微暗啞的語音還是透露了他的心緒波動。
他那麼久都音訊全無,而如今見面第一句話,卻是將她的努力完全抹滅,教她情何以堪!「我變了,難道你都看不見?」秦舞松開手退了步,直視著他不依地低吼,說完後立刻緊抿著唇,怕再一開口,激動的情緒會化為眼淚滾滾而下。
那雙凝視著他的盈水秋瞳隱含了太多深刻的哀怨,雖無語,卻毫無防備地撞進他的心,讓他的心頭猛地一震,狠狠漏跳一拍。這時候,他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她說得沒錯,她變了,以前的她是令他著惱得無計可施;而今的她,卻令他心悸得無法招架。
「敬之,你和小舞獨自聊聊,順便告訴她你的打算。」見兩人相對無語,莫群紹過去拍拍司敬之的肩頭,然後轉頭對秦舜說道︰「小舞,帶司大哥到花園逛逛吧!」
秦舞依然不敢開口,胡亂地點了點頭,領先往廳外走去。司敬之看了莫群紹一眼,
在好友眼中看到了催促,他輕輕嘆口氣,跟了上去。
「你覺得他倆會如何?」單遠憐走近莫群紹,輕偎在他身旁低道。
「看得出來敬之在見到小舞時頗為震驚,但那是什麼感覺,我也不了解。這種事很難說的,有時連當事人也理不清,更何況是我們這些旁觀的外人?」莫群紹無奈地搖搖頭。
「我希望小舞別受到傷害,她等了那麼久……」
「我也是這麼希望,放心吧,敬之不是這麼殘忍的人。」听出妻子語里的擔慮,莫群紹給予安慰。
可有時,傷人最重的,不一定是殘忍的人……望著他們相繼離去的背影,單遠憐只能在心中默禱,希望小舞這五年來的期盼真能實現。
在這暮春時分,有了夏日腳步的接近,整個花園全被明亮的色澤包容了,可那兩道立于涼亭中的身影,卻充滿了秋日的沉默與冷漠。兩人各有所思,視線都望向亭外的花草樹木,經過長時間的分離,原本熟悉的感覺也變得隔閡。
「你說不會太久的,卻為何讓我等了五年?」良久,秦舞用控訴打破了僵局。
「我沒料到那邊的事會處理那麼久。這些日子嫂子把你教得很好,你跟從前變得不一樣,完全像個姑娘家了。」司敬之微微一笑,斂起乍見時的失防。他是個長輩,一個樂見孩子成長的長輩,他在心中提醒自己。
秦舞一怔,心頭的哀傷完全散去,欣喜取而代之。他說她變得像個姑娘家了!
「那你剛剛為何說我都沒變?」她反問,怕他只是因為看她難過才開口安慰。
「開玩笑的,誰讓你這般不禁鬧?」司敬之搖頭輕笑。
「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會當真。」秦舞拉住了他的袖子,凝視著他認真低道。
「是嗎?那我以後就不能跟你開玩笑了。」司敬之嘿嘿干笑、不著痕跡地甩開了她的手。她的話像含有隱喻,當年那個耿直的孩子,也變得會用另有涵義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了嗎?
「洛陽那邊辛苦嗎?」她得像個大家閨秀!秦舞收回手,柔聲問道。
「辛苦倒不,只是忙了些。你呢?嫂子教了你些什麼?」司敬之笑笑,反問。
「讀書寫字、待人接物等等,連武功也跟莫大哥學了一點,不過琴棋書畫是學不到的,因為遠伶姊自己也不會。」秦舞調皮地努努鼻頭,有著小女人的嬌俏。「俄知道,我本來就不翼望你會學到那些。」司敬之也不禁蕪爾,要是能干獨立的女當家會那些東西,那才真叫人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