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她急忙收斂思緒,轉過身子故作輕快地笑道︰「只是看這些資料看得入神了。」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的駱駝恐懼癥一直延續到現在呢!」方擎取笑道,等著她的反唇相譏。
然而,他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她卻沉默了,那覆于低垂羽睫之下的眸光流轉著他不熟悉的情緒。方擎微怔,在銀月的籠罩下,她那張柔美的面容化為動人心魄的形象,深深地進駐他的心版之中。這感覺來得太突然,讓他陡然一驚。
他不該對她有任何的想法,否則這個行程將完全走不下去,因為這樣的他會失了冷靜,無法做出最正確的判斷,這會害了她,也會害了他自己。方擎沁出一身冷汗,這種失去控制的情況是他不曾有過的。
這都是因為面對沙漠而起的寂寞心理,只是別無選擇的日久生情,等到回到巴格達,將會發現這些錯覺都只是海市蜃樓而已。而且他和她是不可能有結局的,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尋找理由來告誡自己,努力將淪陷于被她吸引之中的理智拉回。
「我太嬌弱了嗎?」潘若瑀將下顎埋于置放在膝上的臂彎處,只露出一雙眼楮,在瞳中閃耀的自憐讓人見了心折,不敢直視。
「要生長在溫室里的薔薇,在一夜之間轉移到沙漠之中生存,太過于強人所難了些。」方擎低道,藉著撥動火堆的動作,逃避她若有所冀的目光。
「我是薔薇?」潘若瑀怔忡喃道。
方擎停頓了下,才緩緩說道︰「美麗、多刺、需要灌溉呵護,一株只能生長在人工保護下的嬌艷薔薇。」為何他在說出這樣的結論時,心頭是沉重的?是因為這樣會讓他更意識到彼此的差距嗎?
為何他稱贊她美麗,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潘若瑀抓緊了手臂,強忍著不讓難過顯現臉上。
「看來也只有仙人掌方可以達到你的要求了,不需要照料,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堅強生存。」她強顏歡笑,沒發現這樣的說詞帶著試探的意味。
「沒錯,只有仙人掌才能陪我在沙漠游走,它的強韌是薔薇永不能及的。」方擎仰望著星空輕道,對著她說的話語,實際上是用來警告自己那已起波動的內心。
他如果妄想將薔薇帶到沙漠,只會害得它枯萎凋零而已。
他的話讓她渾身一震,臉上瞬間變得慘白。他都已言明了,薔薇不是他所要的,不是嗎?她的心頭狠狠揪慟,再也無法克制地,兩行熱淚滑過被風吹得冰涼的臉龐,烙下兩道深刻的淚痕。
「我累了,我先去休息了。」不敢讓他看見她的眼淚,她壓低了嗓子,迅速說道,將他的披風解下,放置地面,起身離開。
方擎不語,僵坐著不動,直到她輕悄的步履聲消失在帳篷之中,他才伸手拾起她遺下的披風,手一揚,緩緩地將它覆在身上。披風還殘留著她的體溫,那淡淡的清雅氣息在他鼻端繚繞,日間共乘時所觸踫到的軟馥觸感,此時卻益發鮮明起來。
他仰首望天,只見布滿星子的夜幕,有如一匹綴有燦然晶鑽的柔軟黑緞,閃爍不定的星光,絢爛奪目,刺痛他灼然而升的情感。
薔薇?方擎唇畔揚起一抹嘲弄的苦笑,他明知道不該,卻管不住自己。
只適合仙人掌的他,不可救藥地被薔薇給勾了魂魄……「戴門,我們很累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廣無人跡的沙漠中,突然有人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喊著。
循聲望去,只見戴門騎著一頭駱駝在前方帶領,後方跟著的是那三個嘍,以間隔不一的距離拖著腳步,努力地想要跟上戴門的速度。在巴格達時那種逞凶斗狠的模樣,早已被艷日及干渴給消磨殆盡,他們身上布滿了沙塵,每一張臉上都寫著疲憊不堪。
「叫老大!耙直呼我的名字,你活得不耐煩啦?」戴門聞聲勒住韁繩,不悅地回頭瞪著那人。「這里又沒有別人。」
「是,老大,我們都又渴又累,可不可以休息一下?」那人一面用力呼吸一面向戴門請求,在這種缺水又炎熱的氣候下一直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兩只腿走得都快斷了,他身後那兩個同伴的情況也是一樣淒慘。
「才這麼一點路就要休息?照這種速度我們怎麼趕得上他們啊?」戴門生氣地揮動手上的鞭子,控制不當的他不小心打到了身下的駱駝,駱駝吃痛,暴躁地跺了跺腳,戴門急忙捉住韁繩,才沒有被摔了個狗吃屎。這麼一來,差點在屬下面前出糗的戴門更是惱羞成怒地吼著︰「沒用的東西!傍我走,全都不準休息!」說完就抖動韁繩,指揮駱駝繼續往前進。
他坐在駱駝上當然不會覺得這段路遠啊,有本事他自己下來走走看!那個被戴門駁回要求的小嘍用布滿血絲的赤眼怒瞪戴門的背影。在看到戴門拿起水壺喝著水時,他舐著干裂的唇,喉頭干枯得像有人在燒,想要喝水的讓他的怒火更加上揚。
「算啦,忍一忍,等寶藏到手時,就有好日子過了。」另一個跟上的人拍拍他的肩膀,用編織的美景來安撫他的怒氣。水和食物全在老大手上,在此時跟老大翻臉絕對是不智之舉,無非是替自己找死。
「是啊,走吧!」另一個也拍拍他的肩膀,朝戴門望去一眼,搖搖頭。「進了沙漠就找不到人可以問那兩個人所定的方向,希望老大不要跟丟了才好。」
一進沙漠後沒多久,就發現完全失了那兩個人的蹤影。領頭的戴門隨手一指,執意要往所指的方向前進。其余三人都覺得不妥,建議最好拿出地圖和指南針看一下,這麼說反而引起戴門的不悅,更是堅持一意孤行。
「跟丟也就算了,我怕是找不到路走出這個沙漠!他都不听別人的意見。」提到這事,那人就更生氣了。他就不信老大的直覺會有多靈!但礙于戴門的威勢,敢怒不敢言,只能在戴門背後迭聲抱怨。
「算啦、算啦,誰叫他是老大?」其中一個搖搖頭,舉步往前走。
不然又要被他罵了。」另一個拍拍他的肩膀略做安撫後,也跟了上去。
那個憤怒的人恨恨地啐了一口,卻還是只能咬緊牙關,繼續前進。
第六章
此時是日暮時分,方擎正在不遠處扎營,而潘若瑀踱到了一旁的沙丘上,呆坐著怔忡出神。
自從那一次試探的對話過後,又過了幾天。這些日子以來,她和他之間的氣氛是尷尬的,除了一些言不及義的公式化問句,他們幾乎不交談。
那段談話觸動了兩人不曾認真正視的盲點,意識到對彼此的動心,然而這樣的結果又讓他們感到心驚,都不約而同地想用逃避來處理。
潘若瑀低垂螓首,縴細的手指下意識地絞扭著。她開始懷念剛開始時,那段爭執口角不斷的日子,她寧願被他看似尖酸實則體貼的言語氣得發抖,也不要他用那種生疏有禮的態度對她。
一陣風吹來,她伸手取下了頭巾,閉眼仰首,迎著風,希望能將自己紊亂的心放逐在這陣風中。
原想來叫她用晚飯的方擎剛好看到這個畫面,他停下腳步,沒有出聲叫喚,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湛黑的瞳眸中有著一抹深邃幽離的情緒。
她亭亭的姿態猶如一株薔薇,美麗優雅且風姿綽約,即使是經過這些日子的辛苦行走,也無損她的美麗。他一直克制著將情緒壓抑,強迫自己做到寡言冷淡的地步,連口頭上的談笑也不許,深怕一不留神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