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翌寶業來電,下禮拜一簽訂合約。」她根本沒事,只是一時的情緒沖動讓她邁開腳步,直至他問起,才想起自己的莽撞,急忙隨便找了件事報告。「這我知道了,你在留言簿上的訊息我已經看過。」最近她對他的態度和以前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不再劍芒相向。沈智淵淺淺一笑。不過她為何改變,這是在沉重壓力下唯一值得欣慰的。
「那就好。」尹凱雅吶吶地低頭,努力思尋著還有什麼事要說。他眼底的疲憊讓她不忍就這麼轉身離去。
「對了,你知道公司里有誰跟關月交情比較好的嗎?」沈智淵開口問道,或許從公司這邊可以探听到關月的去向也說不定。
「以前我和關月同一個部門,算是關系不錯。」也因此,一開始才會造成那種誤會。尹凱雅有點慚愧地絞著手指。
「你知道關月去哪里了嗎?」這個消息讓沈智淵精神為之一振。
「沈老先生沒有提過嗎?」尹凱雅咬著唇,躊躇著不知該不該說。這消息也是她旁敲側擊得來的,其真實性有幾分根本令人懷疑,關月的閉口不談讓她無能為力。
「他不想提。」想起父親的沉默以對,沈智淵輕喟。「如果你知道,請你告訴我吧!」
「我覺得,你可以透過擎宇去找關月。」尹凱雅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關月跟摯宇的總裁一起出國進修,但行蹤不定,擎宇從不肯透露,如果真要找關月,就得請擎宇代為聯絡。」
第3章(2)
擎宇?沈智淵將這個名字在口中反覆咀嚼。擎宇的總裁何得何能,竟能讓連同學聚會都不讓關月參加的父親答應放人,而且還音訊全無?
「我只知道這樣了。」尹凱雅抬頭看他,自動開口幫忙。「要我通知擎宇嗎?」「那就麻煩你了。」這個進展讓他振奮不少,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注視著尹凱雅,眼神專注誠懇。「關月跟你提過家里的事嗎?」或許,他可以找到她敵視他的原因也說不定。
他眼中的清澈讓她驀地心頭一跳,尹凱雅無法控制地紅了臉,心跳如雷。尹凱雅這嬌羞的神態讓他看得痴了,沒想到獨立倔強的她竟也有如此柔媚的一面。不同于珠也岑那種精心打扮的冶艷,而是帶著自然動人的純真之美。「關月講過一點點……」她聲若蚊蚋,沈智淵豎直了耳朵才能听清楚她所說的話。
「她說過什麼?」沈智淵眼里盈滿了打趣的眼光,如今引起他興趣的不是關月說過的內容,而是那令她支吾其詞的原因,讓他想一探究竟。這是他那個能言善道的萬能助手尹凱雅嗎?
「其實也沒什麼啦……」尹凱雅嘿嘿傻笑,企圖蒙混過去,一抬頭,看見沈智淵那興味盎然的臉,又猛然垂下頭去。
尹凱雅,你平常的果斷、干練到哪里去了?她不住為自己加油打氣,然而舌頭卻像讓貓咬了似的,囁嚅了好半天還說不出成句的話。
早知道就不進來了,落了這個尷尬的下場。尹凱雅暗自申吟,懊悔不已。做人不可太好心吶!
「嗯?」沈智淵挑眉睇她,為她手足無措的反應感到好笑。
「關月說,她有個哥哥,在五年前離開台灣,一直沒有回來過……」尹凱雅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說道,突然,她抬起頭,怯疑的目光轉為急切,直視著他。「當初
你為什麼要丟下關月?她被沈老頭……沈老先生折磨得很慘,你知不知道?」這個橫亙心頭許久的問題,她終于問出口了。尹凱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話一說完,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漫然而生。
沒料到她有如此一問,沈智淵微微一怔,沈吟良久,才低低開口。
「我父親很固執,我們的觀念、作風根本是南轅北轍,雖然我是他最疼愛的長子,但我們所持意見相左,吵得也最激烈。關月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當然會維護她,但在我父親不肯改變的守舊觀念下,我都自顧不暇了,對于關月的處境更無力改善。沈老頭……我也很想這麼叫他。」沈智淵雙手交疊置于桌面,勾起嘲諷一笑。他听到了。尹凱雅臉微微一紅,帶著現行犯被捉個正著的窘迫。方才月兌口而出的慣用稱呼,雖及時改口,沒想到還是被他听了進去。
「相信嗎?我會離開,跟關月有相關大的關系。我父親對關月的態度,是我從國中時就一直反抗他的原因。」望著前方的眼變得迷蒙,沈智淵的語音帶著回憶的沉湎。「我無法忍受再看他這麼對待關月,卻又無能為力,關月看出我的兩難,她支持我離去的決定。」
尹凱雅的表情因他的話語而沉凝,雖然他是備受疼愛的長子,但他心里所承受的苦,並不如表面上所見的那般令人羨慕啊!
「或許我是不該離去的,否則關月不會不知去向,而我父親也不會病倒在床。」沈智淵往椅背靠去,一直用來對外的完美面具卸下,脆弱憂郁的情緒真實浮現。他知道他有權利拒絕回答她的問題,然而,心中卻有股沖動讓他想說,或許是不曾對人訴過苦的他,也想宣泄一下心里的情緒吧!從小到大,親友都以他的優秀著稱,父親把希望都托付在他身上,但他們並沒有想過,為了迎合這些期望,他必須改變自己去符合他們的要求。
只除了在紐約那五年時間,那五年,他是真正為自己而活,為自己所創造「劍」這個身分而活。
「對不起。」尹凱雅低下頭,雙手因自責而越絞越緊。「害你心情更差了。」她的本意是想替他分攤一點心里負擔,沒想到卻反而勾起他不好的回憶。「怎麼這麼說?」她的話讓他啞然失笑,把這些埋藏多年的心聲說出,讓他郁悶的情緒霎時清明。「我現在的心情非常輕松啊!」
「真的嗎?」尹凱雅狐疑地看著他的笑容,無法辨識那到底是強顏歡笑還是發自內心的微笑。她沮喪地撇撇嘴說道︰「別安慰我了。」要安慰人的反被安慰,這不是悲慘到了極點嗎?
沈智淵起身走到她身邊,靠坐桌緣。
「真的、真的,我發誓。」為了使她信服,他甚至舉起了右手。「謝謝你,我心情好很多。」
「那就好。」他的動作讓她莞爾一笑,兩人間的氣氛像相識多年般融洽。尹凱雅咬著下唇,猶豫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說道︰「之前因誤會而對你做出一些不禮貌的舉動,還請你原諒。」她越說頭越低,最後還來個九十度的大鞠躬。
「別放在心上,你也是為了關月打抱不平,說起來我還得謝謝你。」見她行此大禮,沈智淵沒有伸手去扶,反而正色著在她面前有模有樣地鞠起躬來。兩人互相偷瞄了對方一眼,視線對上,然後不約而同地大笑了起來。
她雖然能力值得贊揚,但愛恨分明的個性,太純、太不加以掩飾,在這玩弄城府心機的商場上,終究會吃虧的。笑聲漸歇,沈智淵愛憐地看著她,心里默默許下了為她守護的自我承諾,卻沒發覺,這個舉動,涵蓋了許多連他自己也不曾發覺的情愫……
沈彌入院十數天,身體狀況一直沒有好轉,最後因高血壓引起的並發癥惡化,在病發兩天後撒手人寰。
「沈老的兒子好不容易學成歸國,把磊新打理得有聲有色,沒想到,沈老竟沒福分享受,就這麼去了。」前來捻香祝禱的賓客對人世的無常感到不勝唏噓。喪禮上,沈智淵神色木然地跪伏回禮,擔任接待處工作的尹凱雅只能擔心憂慮地遠遠觀望,不斷前來的賓客讓她無暇離席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