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浣在。」她由列後走出,朝女官微微一福。
「你就留在這兒侍候皇上,留心點,知道嗎?」看來看去,只有這名脂粉末施的娃兒看起來最沒有非分之想,而且印象中的水浣文靜細心,在宮中待得也夠久,應該能夠勝任。
大獎已開,結局令眾人扼腕不已。可不是,這只有一個名額,當然是只能一家歡樂多家愁羅!
「是。」上天助她嗎?被喚作水浣的宮娥福身應是,眼睫低垂的眸中閃過欣喜的光芒。眾人退去獨留她一人,這不就是上天特意安排的嗎?為了成全她報血海深仇!
「好啦,其他的人快走,別讓皇上撞見。」女官絲毫沒有留心到水浣的異樣,雙手擊掌催促眾人離去。臨去之前,殿後的她免不了又對水浣一番叮囑。「只要服侍皇上就寢就可以走了,你要留心點,千萬別惹皇上生氣,知道嗎?」
「知道。」她順從地點頭。
見水浣全听進去了,女官才轉身走出,卻沒發現身後的那雙眼,已由柔順轉為燃著復仇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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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姑娘,皇上就交給你了。」小埃子抬袖拭汗,氣喘吁吁。
小埃子雖已年近十八,但因細皮女敕肉,長得一副稚氣末月兌的模樣,舉手投足間淨是活力精靈,看來還像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光看外表很難想像他就是當今夌嵐國王身邊的唯一貼身太監。今晚,就是他和另外兩名小太監把醉倒的黑曜抬回清昊宮的。
小埃子看著躺在床上的黑曜,不解地皺眉。奇怪,從來沒見皇上醉過啊,怎麼今天醉成這副模樣?可別瞧皇上這一身頎瘦的模樣,皇袍底下可全都是結實的肌肉吶!差點沒把他們三人累垮在半途。
「多謝福公公,水浣自會細心照料。」水浣站在門邊福身恭送。
小埃子本已舉步向外,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前腳才跨出門檻,後腳又急忙縮了回來。擰著層盯著水浣左瞧右瞧,不住搖頭。
「福公公,請問還有什麼事嗎?」怎麼還不快走?水浣掌心直冒冷汗。
「浣姑娘這麼瘦弱,怕抬不動,連我們三個都拾得挺吃力的呢!我們就好人做到底,順便幫皇上更衣,不然浣姑娘一個人怎做得來?」浣姑娘生得一副秀秀淨淨、婷婷裊裊的模樣,像柔若無骨似,他小埃子怎麼可能狠得不心放她一人處理呢?
不等水浣答話,小埃子一卷衣袖,吆喝其他兩人將毫無意識的黑曜扶起,一下小心,差點把黑曜的頭拖去撞床柱,三人免不了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水浣來不及阻止,只能凝眼看著這一切,焦急不耐已化成汗珠微沁,惱他們的多事。何必多此一舉?反正過了今夜,還不是死尸一具?
好不容易,終於將黑曜外袍除去,靴子褪去,三個人已忙得滿頭是汗。
「皇上滿身汗,我看我順便幫皇上淨淨身子好了……」小埃子又熱心地自告奮勇。可不是他愛多管閑事,全都因為浣姑娘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怕她做不來重活兒,讓人忍不住就想幫她。
什麼?居然還要繼續待下去?水浣臉色倏變。搞不好到最後福公公會乾脆叫她回去歇息算了。
「福公公,這一切水浣自會打理,不勞您費心。這是水浣分內的事,要是讓女官知道諸事都落到福公公頭上,水浣會挨罵的。」水浣手一伸,擋在床楊與小埃子之間,下著再清楚不過的驅逐令。這難得的絕佳時機可是稍縱即逝,她絕不能讓人破壞!
那冷板的語音讓小埃子吐吐舌,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可不是,一番好心反倒害了人家,難怪浣姑娘要不高興。
「是小埃子自己疏忽了,浣姑娘別見怪。」小埃子嘿嘿陪笑道,一邊往後退,一邊打手勢示意兩名跟班隨同離去。「那,咱們就先走一步,麻煩浣姑娘啦!」
「恭送福公公。」目送著三人離去,水浣立刻將廳門帶上,踅回寢宮時,順手又將內門關緊。
此時身著宮娥裝束的她,冷泠地盯著床上的黑曜,眼中沒有敬畏,只有憤恨難休的波濤怒焰。素手一翻,一把青森的薄刀已握在掌中。被下了醍醐香的黑曜斜臥在楊,沈睡入夢,渾然不知有人正虎視眈眈地望著他。
虧得黑曜一向不喜多人服侍,就連偌大的清昊宮里也只有三名衛士守護外圍,就因為如此,才讓她得有機會下手。他有足夠的能力自傲,但也成為致命傷!
水浣眸光冷凝地在黑曜身上盤旋,由頭至腳,再由腳至頭。這就是夌嵐新即位的君主?看到黑曜雙頰醺紅、氣息深沈的樣子,戒慎的眸光逐漸松懈,盈盈水眸中的果毅殺氣已然轉弱。
待在宮中多年,因身分低賤,還不曾見過黑曜。沒想到昏迷中的他,完全不像人口相傳的狂霸懾人,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名帶著點恬靜氣質的俊逸男子。
連面都未曾見過的兩人,卻早已釀下了深仇大恨。水浣望著那堪稱陌生的俊秀容顏,瞧得怔然,一絲猶豫爬上心頭。那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的他出生了嗎?在這場按仇中,他該負上責任嗎?更甚者,他該被她手刃刀下、血祭雙親嗎?
每個人都說,夌嵐讓這兩名皇帝給拯救了,躋身於強國之列。其中,黑曜的優異表現更是在身為太子時就卓越出群,贏得百姓愛戴。她這一動手,怕成為千古不赦的罪人了吧?新王駕崩,夌嵐百姓會如何驚慌不安?夌嵐長久以來的太平,將毀在她的刀起刀落。
她躊躇了,堅定的復仇意念動搖。個性中的仁慈抬頭,指摘著她的罔顧他人。
突然楊上的黑曜發出一聲低沈囈語,翻了個身,背對她側躺著,這小小平常的舉動讓水浣心頭一驚,手中薄刀差點滑落。在確定目標依然熟睡著,她才輕吐了口氣。
這是什麼時候了,還容得她胡思亂想些婦人之仁?水浣暗斥自己。在這仇恨中他雖無辜,卻該為他身上的血緣負上責任,一如他們為她爹娘冠上的罪名!為報不共戴天之仇,她連自己都不顧了,又哪有余暇顧及他人?深沈記憶中血腥的畫面涌現,水浣一咬牙,眼中的猶豫已不復見,晶亮的瞳眸盈滿了仇恨。
他們黑家合該為這一切付出代價的!水浣心一橫,使盡全身力量對著黑曜的背,朝他的心口處狠猛刺落,原以為一舉成功,沒想到熟睡中的黑曜竟在千鈞一發之際朝外轉了個勢子,避開了這一擊。
褥下堅硬的床板撞得她握刀的手隱隱生疼,沖勢過猛的水浣跌坐楊旁,一抬頭正好對上黑曜氣息依然沈厚的臉。
他還醒著嗎?不然怎麼躲得過這一刀?水浣那睜得老大的眼布滿驚懼。抬起抖顫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見絲毫動靜才松了口氣。她起身站在榻旁,用力將刺入床板的匕首拔出,因刺入大深害她稍微踉蹌了下。
望著手中的匕首,縴手微顫,那原本堅毅狠絕的眸光染上退怯慌慮。要就此打退堂鼓嗎?但這一退,要再近他身又是難上加難,深仇大恨何時能雪?
爹娘臨死前的畫面浮現眼前,轉瞬間,水浣神色一沈,復仇的堅定再度攀上俏臉。閃晃的刀光在水浣的眸上躍動,她雙手握匕,刺落的力道毫不留情。在看到已成俎上之肉的黑曜再次消失刀下時,心一驚,收勢已來不及,薄利的刀身禁不起兩次硬踫硬的折騰,立刻一斷為二。
失去平衡的她狠狠地往前撲去,趴在床沿。怎麼可能?手中斷匕映著她眼中的不可置信。她以前對那些武術臻至出神入化境界時,連睡夢中都能打敗敵人的說法向來嗤之以鼻,而如今,她信了,難怪黑曜能放心地只留三名衛士在外守護,他的能力讓他自信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