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靜靜站了一會兒,謝武司強忍著擁住她細聲安慰的沖動,拿出懷中的手機,按下號碼。「劍嗎?我們現在在機場大廳,你在哪里?」
手機傳來另一男子的語音。「武,是你嗎?」
「沒錯,不然還有別人叫你‘劍’嗎?」
那人笑了。「我現在也在大廳上,你們在哪里?」
謝武司環顧四周,說了現處航空公司櫃台的名稱。「……終于要見面了。」
「是啊,別逃跑,別切斷連線,我正往你們那里移動。」
「恭候大駕。」
「說一下吧,你穿什麼衣服。」
「黑色套頭衫,黑色長褲,那個女孩在我身邊。」
「我看看,我已經離你不遠了,啊!我好像看到──」
謝武司微笑等待著,對方卻沒有下文。
「你找到我了嗎?劍?」手機並沒有收訊不良的雜音,謝武司狐疑地又喊了幾聲。
「原來你就是武?」冷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謝武司迅速地回頭,雙方都是一怔。
站在身後的,是混合了憤怒與不可置信的沈智淵!
他看看同樣驚詫的謝武司,再看向震得說不出話的沈關月,霎時明白了一切,所有的事完全串連起來。
難怪他會覺得那個女孩像關月,原來,沈智淵怒不可遏地沖上前去,朝謝武司的下顎揮出一拳,沒有防備的謝武司被擊倒在地,不慎咬破了唇,嘴角流出血絲。
謝武司跌坐在地,伸手拭去嘴角的血?,陰沈地看著他。
「你──」沈智淵狂怒得不知該說些什麼,正想沖上前去再飽他一頓老拳,卻被阻擋在前頭的沈關月攔下。
「哥,不要……」沈關月抓住他的手臂,淚水滑落,哽咽地搖頭。
沈智淵咬著牙,心中千頭萬緒紊亂不已。他該用「沈智淵」的身份、還是「劍」的身份來對待兩人?
靶覺到他的手臂脈胳浮現,沈關月咬著下唇,閉上眼說︰「我跟你回去。」
瞥了保持原姿勢的謝武司一眼,兩個男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會,沈智淵拉過沈關月的手道。「走!」不顧她的不舍,將她強行帶離。
謝武司看著他們逐漸離去的背影,他撫額低聲笑開,漸而轉?不可抑止的仰頭狂笑,笑這荒謬無情的巧合。
第七章
以前只覺得這個家陰暗,倒也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如今,坐在客廳里,卻仿佛無邊無際,空間大得讓人恐懼。沈關月環顧睽違多時的家,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
是因為一向坐在客廳里的父親不在了嗎?那寬闊冷硬的背影,填滿了所有虛空寂靜。當他坐在客廳,望著人氣鮮薄的家,他在想什麼?想她這個女兒為他惹的禍端?還是他?維持自尊所付出的代價?
沈智淵坐在她的對面,撐在沙發扶手的手支著頭,視線停佇在她的臉上,不曾稍瞬,像是在看透她的所有心思。從機場到進了家門這段時間,兩人一直沒有交談,就這麼在客廳呆坐了兩個小時。
「爸去得很快,從病發到離開,才短短兩天,算是走得很安詳。」沈智淵坐直身子,開口打破僵局。
沈關月震了一下,眼眶開始泛紅。父親對她是無情的,不值得為他哭!她在心里勒令自己波動的情緒,強忍著不讓眼淚掉落。
「爸去世的那一天,把我叫到床前,神智是自發病之後難得的清醒狀態。他說,他等不到你回來了,有些話要我轉告你。」沈智淵頓了頓,繼續道︰「我那時候還不了解他的話,要再仔細追問,但他卻說這樣跟你講你就明白了,而現在,我也終于明白。」
看著絞得慘白的手,沈關月的唇咬得更用力。
「爸說,自從那件事之後,他就對你完全忽視,剝奪你應有的童年、你的歡笑、你的所有。那件事不是你的錯,他心里很清楚,卻掩不住強烈的尊嚴意識蓋過了他的良知與父性。他明明很清楚,擎宇與磊新的合作是怎麼換來的,卻故做不知,而眼睜睜看著你,為了他的自私,一步一步走入火墳中,用自己來換取他的事業。」沈智淵閉起眼,身子靠向椅背,語音喑啞。
「我想,爸是抵不過心里的愧疚譴責而病逝的。」
清澈的淚滴落手背,她秀麗的容?已滿是淚痕。
「為什麼現在才說這些話?叫我滿腔的怨懟向誰發泄?」沈關月激喊,哽咽得泣不成聲。「這不公平……」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並不恨他,你只是將對父愛的渴望及尊敬硬冠上恨的罪名,來平撫你無法抒發的感情,藉以取得平衡;你一點也不恨他,即使他對你做的是如此冷酷無情的事。」看著向來隱藏情緒,不曾表露出狂態的妹妹,沈智淵柔聲安撫勸慰。
「他為什麼不等到我回來……」沈關月掩面哭泣,泣不成聲。
「他愧對于你,不敢見你。」沈智淵按上她的肩。「別怪他,也別怪自己。禮教吃人,你和他都是‘人言可畏’下的受害者。」
她搖搖頭,放任壓抑多年的情緒決堤。沈智淵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伴著她,直至她泣音漸微而將手放下。
「我想替爸上柱香。」她伸手拭淚,抬頭對沈智淵說道。
「嗯。」沈智淵看著她平靜的神情,唇畔勾起放心的微笑。「在二樓佛堂,我帶你去。」
*9*9*9「沈先生,外頭有一位姓武的先生找你。」接待處總機小姐的柔美嗓音自電話里傳來。
沈智淵頓了片刻,沈道︰「請他進來。」
「我已經進來了。」謝武司站在門口,帶著自信神采,幽深的黑眸讀不出任何訊息。「怕你不願見我,所以先斬後奏。」
沈智淵對追隨而進的小姐點點頭,示意她離去。
「謝先生,請問您蒞臨磊新不知有何指教?」沈智淵用冷淡的眼神看他,語氣透著陌生的冷寒。
謝武司對他的態度不以為忤,嘴角噙著一抹薄薄的笑意,主動坐至他的面前,開始環顧四周。「磊新在你的帶領下,營運狀態突飛猛進,似乎不用依賴擎宇的合約也可以發展得很好。」
之前,磊新的規模小到連個接待處都沒有,而如今已是旗下囊括數十名資訊界精英、發展潛力雄厚的強勢企業。
「這一點,正是我想找你談的。」沈智淵臉色一沉。「取消合約,放了關月,我們願意支付違約金,不論多少,只要你放了她。」
「你想我會在乎那筆違約金嗎?」謝武司低低笑開,語音里全無笑意。「我今天來是要取回我的所有物,把她還我。」
「你不可以這麼做!」沈智淵怒吼,瞪視著眼前這名冷峻的男子。
「你我在這里爭論又有何用?訂下合約的是我和她,與你又有何干?」謝武司挑眉斜睇著眼前勃怒的男子,語氣輕慢。
「你──」沈智淵被他的話激得失去了理智,一把攫起他的衣襟,拳舉到半空,卻猛然頓住,猶疑著該不該落下。
謝武司凝視著他,沒有任何的驚慌反抗,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昨天只是禮讓,別以為還會有第二次。」他淡淡地說道,語氣卻陰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望著他眼里的沉著淡然,沈智淵頹然松手,轉身走向身後的牆,重重捶落!
「我該叫你沈先生,還是‘劍’?」謝武司緩緩開口,雙手在胸前交疊。「告訴我,你現在用什麼身份面對我?」
沈智淵聞言愣了一下。是啊,他用什麼角度看他?是‘劍,──一個知他、識他的好友;還是‘沈智淵’──一個護妹心切的兄長?他仰首閉眼,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