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武司眼里閃過一絲憐惜,但隨即又被強燃的憤怒取代,他強拉過她的手,按上扣環,硬生生地將銀雙鐲自她腕間抽離──頓時,兩人的動作皆僵在半空中。
冷硬的環邊在她的肌膚留下微微滲出血絲的幾道傷痕,卻遠遠比不上那泛白、蜿蜒在瘦弱手腕上的疤痕來得叫人觸目驚心。
滿腔的憤恨報復霎時全從體內消逝,謝武司懊悔地閉上了眼,任她的手自松了的掌中抽出,銀雙鐲滑落,聲聲壓抑過的啜位敲擊著他的心坎,嚴厲地指責他的愚蠢無情。
他拿起放在床邊的浴袍套上,拉開絲被輕輕復住全身赤果、蜷曲在角落啜位的沈關月。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帶著自責與愛戀,旋身走進書房,關上門,跌坐入椅中,將臉埋入掌中。
*9*9*9未曾點燈的房間隨著日陽下山轉?黯淡,慢慢地,漫天昏黃盡褪,柔和的月光悄悄上移,偷偷地攀上了床上的人兒。
沈關月緊緊握住失了遮掩的左腕,光果圓滑的肩頭在冷凝的空氣中不住顫抖。
他明明知道這個傷疤是她盡力不去正視的禁忌,卻硬狠狠地揭開那已然愈合的傷,再次將它重創!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武比愛他自己還愛你……一個日理萬機的總裁為何帶箸你四處到純屬玩樂的地方……圖書館里,謝武司那雙深邃含情的眸子凝視著她︰我喜歡你,沈關月……她淚水如決堤的河,沾濕了絲被,心好痛好痛,卻是對他的心疼不舍所致。她的經歷和他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她仿佛看見,一個帶著超齡思想的小男孩,背負著私生子的枷鎖、生活困苦,卻努力讓自己活得自信飛揚,完全不見絲毫怯懦。
他,是勇于面對現實的,帶著自傲、散發著凌駕他人的氣勢,不向惡劣的環境屈服。
而她,卻選擇了逃避,把自己局限起來。
當初她因自我恐懼而處處拒絕他的舉動,他都能包容體諒,而她如今為什麼卻不能對受盡苦楚的他釋然以待?
沈關月轉頭環視空無一人的房間,搜尋著那抹高大的身影。瞥見書房那扇緊緊闔上的門,想走進擁抱他的想法油然而生,心一直在吶喊,但腦中的自尊與膽怯卻讓她無法移動分毫。
就在理智與情感交戰中,她臉上殘留著淚痕,漸漸睡去。
迷糊間,被子被掀起的冷意讓她瑟縮了一下,隨即有一個溫軟的暖意將她包圍,她下意識地朝那股溫熱靠去,倚上那寬闊的胸,尋求依靠。睡夢中仿佛被擁得更緊,柔軟的唇瓣細膩地撒在她的臉龐、她的唇,輕輕地吻去她的淚與痛。
望著懷中的人兒手環上自己的腰,謝武司嘴角微揚、帶著滿足。他靜靜地凝望著她,雙手緊擁。
以前對她表白時,雖然在她面前表現得自信滿滿,可心中卻半點把握也沒有,甚至不敢想象會有擁有她的一天;那日對她稱下的傲然絕對,賭的是他的自尊,不成功、便成仁。
可為何現在,佳人已在懷中,卻反而刻意傷害她?謝武司閉起眼眸,帶著懺悔,將頭埋入她的頸窩,激動得無法自己。
第六章
那一夜過後,兩人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他們之間的關系自外表而言是完美的,外形登對、氣質契合、連床上的親密關系都配合得天衣無縫。
但彼此心中各有芥蒂,誰都想再進一步,卻都懷著恐懼,怕輕舉妄動會破壞了現有的平衡;兩人如履薄冰,深怕任何一方微一逾矩,一切虛幻的假像都將破滅。
謝武司依然跟劍維持聯系,雖然怪劍多事,但明白劍所做的一切,出發點全是為了他。
「武,你們現在在哪里?」
「多倫多,遇幾天準備飛去巴黎。」
「一切……都還好吧?」
「當然,在我的領導下,公司營運有可能衰退嗎?」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這個!」
謝武司殮色一凝,手頓在半空中,許久打不出一個字。見謝武司沉默不語,對方不再痴纏這個話題。
「巴黎最近多雨,保重。」
「我去過多少次,需要你來提醒我?」
「既然你常去,為何這一次又想要前往?別再逃避自己了,武,這樣沒好處的。」
像是怕被當場揭穿的他會惱羞成怒,謝武司的眉頭尚未斂起,劍就已經接著迅速告別。
「我該走了,家父最近的身體狀況不好,我必須去醫院看顧他。」
「很差嗎?我知道台灣有一家醫院設備完善,可以把令尊送到那里試試。」
「沒有用的,心理困素,誰也無法醫,只有盡人事。不多說了,下次再聊。」
「好。」
談話結束後,謝武司將電腦關上,走進臥室。
微蒙的床頭燈,輕輕流瀉在沈關月靈美的五官上,襯著純白軟褥,宛如墜入凡塵的謫仙,熟睡在如煙似霧的幻境。
謝武司靜靜地站在床頭看了一會兒,伸手輕搖她的肩。
「關月。」
好夢正酣的沈關月微微皺眉,把臉往枕里一埋,呈現出鮮見的嬌女敕模樣。謝武司見狀低笑,玩心一起,便往她的腋下呵去。
沈關月笑著閃躲,從混沌的神智中清醒過來,立刻反擊。
兩人笑倒在床上翻滾,與絲被糾纏。逐漸地歡笑停歇,只有深情擁吻的剪影映在牆上,明顯地透露出這段雙方都鼓不起勇氣面對的愛情。
*9*9*9一早,收拾行李,兩人前往機場,搭上往歐洲的班機。
經過長時間飛行,終于抵達目的地。進了飯店房間後,兩人很有默契地,沈關月將衣物一一置放上衣櫃,而謝武司進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書房查看擎宇的最新動向。
沈關月才將衣服疊放至一半,就見他神色陰郁地走進臥室,拿起床頭的電話,講了一連串的法語,口氣緊迫異常。
不一會兒,謝武司掛上電話,兩手交握支著下頷,定定地看著她,神色凝重。
見他緊鎖眉頭,沈關月停下手邊的事。沉穩自信的他不曾出現過這種神情,難道是擎宇出了什麼事嗎?
「關月,」謝武司平視著她。「我們要動身前往台灣,你父親病危。」語畢,即起身往書房走去,心中油然而生的內疚讓他不敢看沈關月的表情。
他沒有預料到會有這種突發事件,要是關月因此而和沈彌天人永別……謝武司仰頭,雙掌蒙上臉龐。
良久,他再度接上網路,與劍取得聯系。
「劍,我們要回台灣去。」
「為什麼突然……」
「她的父親病重,我有許久一段時間不曾上台灣的分公司的網站查看,一到巴黎,突然想起,便連到台灣的公司網站,才在留言板上看到這個訊息。已經延誤一段時間了。」
「她的情形如何?」
謝武司探頭自半掩的門縫望去,只見那抹窈窕的身影倚在窗台,秀發衣裙隨風飄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好吧,我。我已經訂到了往桃園的機票,明天出發。」
「武,我父親去世了。」
「怎麼那麼突然……」
「上次和你通過話的隔天,他的病情突然加重,醫生們搶救不及,就這麼走了。」
「劍……」
「別安慰我,我很好,連後事都處理好了。很奇怪,我居然不怎麼難過?他的一生布滿不平及悔恨,走了對他反而是種解月兌。別擔心了,想想你們到台灣的事吧!總該讓我看見見你的真實身份了,武。」
「說的也是,也該是見面的時候了。你也具有耐心,相識八年,從來不遇問我的其名,來自何處,連我的公司名稱也不曾問過;該說你真的不在乎呢,還是你不喜歡探人隱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