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辦法矯正我的懼狗癥?」杜寬雅有些懷疑這已是多年的毛病,真有能夠治愈的一日。
「當然有。」富四海氣定神閑地站起身走至窗邊,扯開了嗓子往自家的方向大喊︰「巴士底!」
盎家極度忠誠的家犬,經富四海一喊,便在最短的時間內沖至杜宅里拜見主人。驚魂甫定的杜寬雅一見來者又是一只狗時,連忙又縮到伍嫣的身後去避難。
「閃開閃開,妳別再寵他了。」富四海一把推開伍嫣,將手中人稱「極惡吉女圭女圭」的愛犬擺至杜寬雅的面前,「巴士底,他要是敢動就咬他。」「四海!」眼看著面上失去血色的杜寬雅,一雙唇都因此而泛白了,伍嫣氣急敗壞地想要阻止他繼續亂灌猛藥。
「俗話說面對恐懼即是唯一戰勝恐懼的辦法,妳要是再寵著他,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面對他的問題?」一只迷你型的吉女圭女圭,哪能對杜寬雅造成什麼傷害?真正傷害著他的,不過是那一段早該刪去的有害回憶而已。
「小、小嫣……」
靶覺全身血液就像在逆流一般,杜寬雅頭昏腦脹地朝她伸出一手,但就在這時,手中抱著巴士底的富四海一個手勢不穩,熱情過度的巴士底即撲至杜寬雅的面上。
他登時只覺眼前一黑,接下來便什麼也听不見也看不見了,他的眼角余光,甚至沒來得及留住伍嫣與富四海倉皇失措的模樣。
不久過後,某種類似飄浮的感覺,似正帶著他移動著,隱隱約約中,他听見很多聲音,正在他的耳畔敲打著,接著便爭先恐後地涌進他的耳里,強迫他收容起遭他流放在歲月里已久的它們。
站在窗畔的母親,總是強自忍抑的啜泣聲、夜半父親走遠于廊上時,一步步不留情離去的腳步聲、凜冽的冰雪切割在心版上的聲音、送他遠離故鄉的飛機起降時的龐大囂音、火車行駛在軌道上時,鐵軌下方枕木一陣又一陣傳來孤獨的嗚咽聲……
種種帶著記憶溫度的聲音,自他夢境的這一隅傳到了另一隅,強拉著他,從這一頭的天空再飄流到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清亮的水聲,在糾擾著他的種種繁聲中,顯得格外的清脆悅耳,一鼓作氣為他揮開了夢里的層層迷霧,也帶他離開了過去。
「你醒了?」當伍嫣將冰涼的毛巾放上他的額際時,很高興看到昏睡了幾個小時的他終于張開了眼。
罷醒來的他,一時之間還有些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舒服地皺緊了眉心,遍布全身力不從心的倦怠靶,與四肢傳來陣陣的酸疼感覺,不禁讓他覺得好疲倦。
「你發燒了。」看著他那雙困惑的眼眸,她慢條斯理地向他說明,「我媽說,你剛來到個陌生的地方就一直緊繃著神經,直到身體終于受不了時才做出了正確的生理反應。」真要說起來,巴士底或許是擊潰他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腦際仍是昏沉沉的他,看了看房里的人數後,勉強拉住她的衣袖間。
「四海呢?」聲音有些沙啞的他,這才發現喉嚨好像有點疼。
「他呀,他照他老媽的說法拿著你的衣服去廟里幫你收驚了,還說要順便替你安些什麼東西給你保平安。」伍嫣拿來另一條毛巾,仔細地擦著他面上和頸間的汗水,「你別看他那個樣子,他一看你倒下來可是最緊張的人喔,剛才他還逼他家司機去把他的家庭醫生給綁架來這里呢。」
那個總是一副大少爺樣的富四海,原來是這麼外冷內熱的人嗎?
總覺得有些難以想象的杜寬雅,乏力地輕輕扯動唇角,在伍嫣再次為他額上換毛巾時,他側首看著那一迭就擺在床畔小桌的書籍。
「那些是我從家里挖出來給你的,四海說只要你天天看,有空再多拿巴士底練習,你多少就會有點抵抗力了。」雖然先前以毒攻毒的作法是太過激了點,但他們也都反省餅了,接下來,他們決定采用溫和一點的手法,慢慢幫助他早日走出懼狗惡夢。
聆听著耳邊帶著善意的溫柔言語,杜寬雅不知對于這種有人陪伴在身邊,並關心著他的情景,已在他的夢中盼望了有多少年,他努力地想要記起小時候那一道總是背對著他的身影,可它卻在他的記憶里變得愈來愈遙遠。
「好奇怪……」神智有些恍惚的他,伸出了兩手掩住眼簾,想要藉此掩住那股突然涌上他眼底的熱意。
「寬雅?」聆听著他那听來好像帶了點鼻音的聲音,伍嫣擔心地想要拉開他的兩手,可是他卻不讓。
「為什麼我記不清楚他們的長相……」明明就不該會忘的呀,可是怎麼每次在他最是需要他們時,他卻總沒有辦法清楚地記起他們的臉龐,更不知道他該上哪兒去找他們求援。
「他們?」他指的是誰?
去廟里替杜寬雅辦完了事的富四海,踩著無聲的腳步在這時踏進閣樓內,小聲地在她身後問著。
「小嫣,他醒了嗎?」
看著杜寬雅隱隱抖顫的雙肩,不知道該怎麼辦的伍嫣,轉身朝富四海搖了搖首。富四海看了,忙走上前一探究竟,當他們想要拉開他的手讓他躺好一點時,卻赫然看見那自他指縫中掉出的淚。過了很久後,當一直以兩手掩住眼簾的杜寬雅,緩緩放開了兩手時,這兩張為了他盛滿了擔憂的臉龐,就靜靜地懸在他的面前。
「還好吧?」伸手探過他額際的溫度後,富四海半趴在他左側的床邊,伸出一手握住了他那似乎想要抓住什麼的掌心。
「要不要緊?」伍嫣則是繞到另一邊,坐至他的身旁緊緊握住他的另一只掌已。
時而閉上眼,時而看向身畔左右兩人的杜寬雅,費力地眨著眼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無奈鋪天蓋地襲來的暈眩感覺,最後還是令他難受地不得不閉上了眼。
他喃喃地在嘴邊說著,邊收緊了他的掌心將他們再握緊一點。
「有你們在……」
「嗯?」他們兩個忙湊上前,想要听清楚他在說什麼。
「或許,我會開始喜歡冬天……」
半年後
難得跑來伍家道館串門子的富四海,與柔道館的其它弟子們一塊兒坐在場外的坐席間觀戰,就在道館的主人伍賀蘭,不意遭杜寬雅一記狠摔給摔出場外時,他愣愣地張大了嘴。「啊,摔出去了……」
「是啊。」也坐在一旁觀戰的伍嫣,嘆為觀止地看著杜寬雅利落的動作。
盎四海一手指著站在場內,讓所有學員仰慕不已的超人。
「他不是說他以前只學過『一點點』的柔道而已嗎?」這絕對是詐欺,這教人怎麼相信半年前剛搬來這里的那只病貓,與現在打敗場上母老虎的英雄是同一個人?
她也納悶地一手撐著下頷,「他是這麼說的。」
「喂,妳媽是國手耶,」富四海不安以地肘撞撞身旁的她,「這樣削她的面子,我們三個在下課後會不會死得很難看啊?」
「這個嘛……」伍嫣干干地笑著,不禁也有些擔心起她家老媽最擅長的記仇連坐法。
站在場內,渾然不知他們在私底下討論些什麼的杜寬雅,彎身向道館的主人伍賀蘭欠身鞠了個躬後,便轉身離開了場內,打算先行回家洗去一晚下來的汗濕與熱意。
「慘了,她要發飆了。」非常熟悉自家老媽翻臉模式的伍嫣,在杜寬雅一走後,立即小聲地提醒身旁共患難的伙伴。
「快閃。」眼見苗頭不對,富四海趁著輸不起的伍賀蘭還沒注意到他們時,連忙自一旁的小門偷偷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