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天你會有報應的。」哪兒不踩專踩她的痛處?這家伙的手法簡直跟某只狐妖如出一轍。
東翁無奈地垂下肩頭,「相信我,已經夠多了……」
踱進本館內後,軒轅如相迎著撲面的雪花,拖著沉重的腳步返回她那仍是處于半廢墟狀態的地字七號房。站在院中,她怔怔地瞧著四下有如鋪天蓋地的寂寞,而漫天落下的白雪,則像是日復一日地在責備著她般。
盛守業從來都沒告訴過她,在她已經習慣了不只是一個人的生活後,她要怎麼再回到只有自己一人的人生里。
分離來得那麼突然,他在走時,什麼都沒有告訴過她。他從沒說過,往後,每日清晨醒來時,誰來替她梳發著裝?在她心情悶時,誰來對她說笑話,或是任她又揍又打?又有誰能在下著雪時,用身子溫暖變得怕冷的她,並在她耳邊細聲說著,她再也不必一個人獨自挨冷或是承受寂寞的?那一道曾經恆久地守在她身後的影子,往後就要因此而不再存在了嗎?而在她已明白了什麼是失去後的寂寞,強烈地想挽回她曾擁有過的那些時,她究竟要在這漫無止境的等待里等上多久,才能再見到那張囂張又自負的天仙臉龐?
為何他要在給了她從沒擁有過的這些後,再轉身就走?
不想要她明白,那從一開始就不要給她不是很好?既要她明白,那就別讓她只懂得了所謂的思念,卻又從不教教她,在沒有了他後,她該如何排解胸坎里這份始終無法撫平的落寞。
在他救了那些術士後,她更深刻地體會到了他的身分所為他帶來的兩難,亦明白了他身處在妖王與凡人之間的拉扯,還有,這些年來在奪去了他的妖力後,她對他的愧疚。
倘若不是當年她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刻意去封鎮住他,身無妖力的他,也不需把妖界與人間的沖突拖延那麼多年,非得到那節骨眼才去解決了,可這也讓她明白了,她究竟把他的人生左右到何等的程度。
她幾乎是一手撥弄著他的人生,甚至包括了他的未來,他的情或愛。可他,到頭來,卻也只會對她說!愛上了就愛上了。很簡單的,他用他的愛意承擔了他所遭受的一切,恍若愛上她的他,活該有此下場般,所有的責任都不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是他自作自受,他不該妄想要得到她,是他活該在她的逼迫下,對她單膝跪地,並對她許下此生不變的諾言。
他是存心想讓她愧疚一輩子來著?還是他認為她定不會後悔她曾對他做過什麼?他知不知道,那一日,當他背後流著血,一句句地拐著她的話時,緊緊屏住氣息的她,眼中所瞧見的,全是他願為她犧牲奉獻的痴情?
哪怕她再如何無動無衷地過著她認為的無味人生,他怎會認為她的心腸是鐵石打造的?在親眼目睹他為她流血流汗,和他數十年仍舊不變的真心之後,他以為,她還能再怎麼去否定那些?
她的心也是血肉造的,她也會有想要流淚的時分的。
就在他為她付出了一切,不得不轉身離她而去的時候。
「你這只混蛋狐狸……」愈想愈火大的軒轅如相,揚首對天際嚷著,「你對得起我嗎?把我弄成這德行,且不肯把我變回男人後就一走了之,你還是不是個男子漢?」一地有著他們相處過的回憶,化為曾經,不過多久即遭想要掩飾的白雪給淹沒。她再接再厲地指著天空大吼,「渾帳!你說話根本就不算話!虧你小時候還口口聲聲說你定會報恩,現下你人究竟在哪?快給我滾出來負責!」
「我真的可以大方負責?」他可從沒想過要拋下她或是不負起責任喔。
軒轅如相愣愣地張大眼,動作極為緩慢地往身後看去,不敢置信地瞧著四肢仍然健在的他。
拖拖拉拉許久才返回人間的盛守業,面上漾著她熟悉的輕佻笑意,一步步走向呆怔的她。
「找我嗎?」方才她的那些話,可真是驚天動地啊。
她顫顫地指著他,「你……」
「不要用金剛印或七星大法伺候我喔,現下的我,可著實消受不起。」他扮可憐地舉高兩掌,免得她在惱羞成怒之際,就又是給他一頓好打。
「你……耗盡了妖力?」軒轅如相緊張地檢視著他渾身上下,深怕那些妖界之妖因不服他這個半人半妖的狐王,也像她當年一樣整慘了他。
「短期性的。」他四兩撥千斤地避過這話題,「這麼久不見,想我嗎?」
軒轅如相兩眼呆滯地瞧著他面上那抹令人想念的微笑,在這夜,她總算是有些明白了,那些男男女女皆為他著迷的原因。因為,能夠這般全面擁有他這迷惑世人的笑容,那根本就不是種折磨,而是一種在擁有了後,難以言喻的痛快與無與倫比的自傲,是這世上他人所求之不得的美夢;而她,什麼都不需做,因他早已心甘情願地為她奉上了,只求她能夠回首青睞一眼。
「妖界,擺平了嗎?」腦際一片紛亂的她,別開臉龐,試著想讓自己激越的情緒鎮定下來。
盛守業邊說邊往前跨了一步,「擺平了。」
「往後還需不需再去?」她則是邊听邊往後退了好幾步。
「得看情況。」他止住步伐不再進逼,「哪,妳還沒回答我,妳想我嗎?」
軒轅如相听了,滿心煩惱地開始在自家院子里走來走去,半晌,她走回來他面前看一看,接著她又走回去繞個幾圈,令原本不太確定的盛守業,愈看愈是在心中有了份篤定。
「若我說我只想揍你呢?」她踱回他的面前,好不頭痛地瞧著這張有如天仙般的臉龐。
他聳聳寬肩,「普通拳頭的話,妳盡避使勁些,我還受得起的。」
「若我說我想打死你呢?」她再打量起他那雙總困惑著她的眼眸,打心底覺得這位老兄確實是具備了當上萬人迷的本錢。
「就算如此,我還是會信守誓言爬回妳腳邊的。」被她虐待久了後,他很明白也很適應她這類暴力話語的。
她不情不願地低聲吐出,「若我說我有點想你呢?」
盛守業不語地看著她,此刻在他眼中所盛著的,全是求之不得多年後,卻突然什麼都擁有了的怔然。
「我先聲明,只有一點點而已。」軒轅如相尷尬地閃躲著他的目光,不想讓他因此而自傲地又跌起來。
聆听著她微弱的辯駁,他面上的笑意開始無止境地擴大。
她還在找台階下,「你不要太得意了,就那麼很小很小的一點點而已……」
盛守業感動地將她拉來胸前抱緊,在她猶找借口地絮叨個沒完沒了時,含笑地彎子以唇堵上她總是太多話的嘴巴。
「好了,安靜些。」
「你只是回去度假?」听完了盛守業另外一個版本的供述後,東翁瞠目結舌地瞪著這個令人發指的卑鄙小人。
盛守業愉快地承認,「正是。」
「你也太狠了……」這間客棧里有壞人啊,他要通報左剛將這個陰險的家伙逮捕起來。沒想到這家伙居然會派用上這等苦肉計,他也不想想,那個鈍感過頭的軒轅如相因他而難過了多少日,像個傻子般天天等著他,而他呢?他就只是回到他口中那個四季如春的妖界悠悠哉哉地放他的大假,順便登基當他的妖王,再奴役虐待起那些曾經欺負過他的大妖小妖。
什麼耗盡了妖力?分明就是那些倒霉的妖物,全都因報復心甚重的他而損失了不少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