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在那日之前,他雖是曾听說過花楚天生在視覺與記憶上的壞毛病,但他從不知,花楚的記性與認人的能力究竟嚴重到什麼程度,在那當下,但他看著花楚眼底再害怕不過的眸光,以及她不再與他親婉和愛的舉動後,沒來由的打擊與死亡那個,蠻橫地佔據了他的心頭,硬生生地將他打入黑暗的谷底,哪管他在如何心急如焚地向她解釋,可在她的眼底,他所模索到的,就只是一派的陌生與排拒,全然沒有半點屬于他倆所獨有的過去。
直至那日,他才恍然明白,他若是不努力地將他的身影據留在她的眼底,她便會將他遺忘,一如她對其它人般;他若是不努力做出些她總會惦記在心上的事,她永遠也不會記得他的面容或是背影,她永遠都不會似他一般,時時刻刻想著她、惦著她。因為,她就像是一面湖水,縱使風兒曾在湖面上吹出片刻的波瀾或是漣漪,待得風波止定,就又將是波紋不興,似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不只她的記憶里,就連她的心里,他都不曾真正地存在過。
哪怕是他再珍惜她、他在如何保護她、他在怎麼……
戀慕她。
自她敞開雙臂接受他的那一日起,對于她,他不想只當那一圈圈,只能泛在她眼中,卻轉眼即逝的漣漪,他從來都不想的。
因為他們之間,不該,只是這樣的……
咻咻的鳥鳴在窗外聲聲地繁唱,然而此時此刻的封浩什麼都听不進,他只听見了,那類似當年,遭她記憶拋棄時的相同心音。
坐在床畔的他,輕撫著她嬌艷欲滴的唇瓣,低首向她探問。
「你能永遠的記住我嗎?」他在她唇上一字字地問︰「你能不能,就這麼將我擺在你的心底,永志不忘?」
陷入沉睡中的花楚,一如以往地,沒有給他任何答案;而他,也從不敢想象就連自家姨娘長相都能忘了的她,能夠邀請他進入她的記憶之海里,讓他小小的佔有一席之地。
哪怕是一個小角落也好,她都想要住進去。
只是,就算住進去了又如何?總有一日,只要時間久了,她就又會一如以往,再次地忘記曾經介入她生命中的他,也不管他究竟為她付出了什麼代價?
不是嗎?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懸在窗外的日兒越攀越高,將花楚的輪廓再次仔細地收藏至腦海里的封浩,離開床畔,細心地為她放下阻擋日光的簾帳,而後退出客房來到隔屋的主廳里。順手取來花楚為他準備的零食後,呆坐在椅里的他,就只是一口一口吃著她帶來的零嘴,而他那一雙每回自見著了她後,即總是在無意識時會變得無所定更的目光,著直直落在外頭呼應著夏日繁盛綻放的滿園花草里。
頂著天上烈日,特地登門來此的丹心,在來到主廳找著了所要找的正主兒後,她邊抹去額上的汗水邊向他通報。
「封少,侯爺大人有請。」
封浩只是懶洋洋地癱坐在椅里,一手捧著一只金碗,喀茲喀茲地吃著花楚專程自故鄉為他帶來的七毒辣味炸蟲繭。眼下的他,除了睡在他房里的花楚,對于其他人的人與事,他除了絲毫提不起勁外,更壓根就不想離開這間他一年也住不到幾日的地字六號房。
「何事?」那位小人宗師該不會又想把他給捆了,再把他扔到王公大臣的家里,卯起勁來替他大賺不義之財吧?
深諳人性兵法的丹心,徐徐給了他一個大熱天出門的動力。
「分贓。」據東翁的說法,一號房那個不出門的禍害,加上六號房到處跑的瘟神,所等于的,即時這間客棧狼狽為奸坑錢二人組。
「我這就去。」在丹心的鼓勵下,見錢眼開的封浩隨即振作起精神,抱著金碗大步往自家大門走去。
當離開家門的封浩,吹著口哨,步伐快捷地繞過一條又一條巷弄時,而以差不多速度追在他後頭的丹心,在他倆來到了天字一號房里時,她即時叫住他欲進入書房的腳步。
「封少,我有幾個小問題,不知封少能否為我解解惑?」已經困擾了數日的她,緊斂著眉心,面上寫滿了難得一見的苦惱。
「說。」這個被封為客棧內辦事能力一流的多是小避家,居然也會遇上難題?
打從收到地字六號房開出來的新菜單的那一日起,即滿月復苦水無處訴的丹心,登時抬起臉來,將怨慧司務目光直刺進封浩的眼底,再一手指向他手中金碗里的東西問。
「封少,你以為,這座城里有幾個人是吃蟲的?」自進入客棧以來,再古怪再詭異的食材,她全都能為眾房客弄到手,只是,那位新貴客所開出來的一堆邊疆怪蟲,這是要她打哪弄來呀?
「我相信無所不能的你,定能滿足小花的口月復之欲。」全然不想插手幫忙的封浩,只是任重道遠地拍拍她的肩。
丹心頭疼萬分地再問︰「那白衣蝙蝠、鶴頂紅、赤沙蠍、千足蟲這些又是用來干啥的?」吃蟲吃蛇她都還可以理解,畢竟人各有所好嘛,可這些,普通人是不會吃的吧?如果說……那位魅眼小泵娘,還算是正常人的話。
封浩邊搔著法發邊回想,「小花好像說過,那是她用來制毒和養蠱的基本材料。」
丙然不是正常人……欲哭無淚的丹心好不悲怨地轉過身。
「我要去跟東翁說……」
「說啥?」
「我要告老還鄉。」不干了不干了,一個比一個還難伺候。
「別這麼快就急著放棄嘛,這麼著吧,待花楚醒來後,我再叫她告訴你哪兒有得賣,行不?」封浩又拐又哄地朝她漾出個大大的笑臉,「好了,你還有別的事嗎?」
丹心想了想,「對了,東翁要我向你代傳一句話。」
「請說。」
「算我求求你,你就搬出這間客棧,別再找我當冤大頭了!」照本宣讀的她,就連東翁中氣十足的招牌怒吼聲也一並帶到。
封浩狡詐地朝她一笑,「告訴那位大叔,大爺我才不要,在這間客棧一曇吃得好住得好又全部免費,我說什麼都要賴著他不走!」
「收到。」
坐在書房里等人等了老半天的步青雲,在把他對丹心說的話全都收進耳底後,直接以有些敬佩又萬分不恥的目光,迎向那位走進來準備分贓的小鄰居。
「你能不能偶爾活得認真點?」虧他還是全客棧年紀最小的少年房客呢,可全客棧臉皮最厚又完全不負責任的,除了這小子外,絕不會有第二人有資格當選這份殊榮。
「我一直都活得很認真呀。」一在書案旁的椅子坐下的封浩,以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朝他聳聳肩。
「你居然也有不出門做生意的一日?」出了名辛勤努力換工作的封浩,竟破天荒不出門工作?若不是天要下紅雨了,就是紅雨已經住到了六號房里才是。
「有私事。」不想說太多的封浩,四兩撥千斤地帶過。
早收到風聲的步青雲,也不急著戳破他的小秘密,他只是揚扇朝封浩手中的金碗一指。
「打從你進門起我就很好奇了。」他不敢恭維地皺著眉,「那碗里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若他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一顆顆炸過又灑滿紅椒末的蟲繭?
「我的零嘴。」吃得很過癮的封浩,高高扔起一顆蟲繭,再以嘴接住並嚼得津津有味。
步青雲的面色當下黑了一半,「你吃那玩意兒?」
「要不要也來一口?」封浩大方地將金碗湊至他的面前,想與他來個有福同享。「保證吃了後身強體健百毒不侵,且味道又酸又辣又嗆鼻,很過癮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