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很不想這樣啊……」斬擎天愁容滿面地擱下手中的饅頭,打心底懷念起自家天字五號房能提供的一桌好料。
眼看他說著說著就感嘆起來,看上去就是一整個憂愁不已狀,開陽無力地垂下兩肩,非常不能適應一個好好的大男人,感情竟是如此縴細。就在他自艾自憐好一會兒,仍舊沒有半分止歇的跡象時,她終于忍無可忍的揚手朝身後一喚。
「小二!」
「客倌,您要點什麼?」
她一鼓作氣點完對面那位貧窮老兄此時絕對吃不起的美味。
「來只燒鴨和一盤切牛肉,再上兩道青菜,還有,麻煩湖壺最上等的龍井。」還好這回出門前,她事先有請丹心拿著她的印信代她跑一趟錢莊,不然她就得一路與他一塊餓得半斤八兩了。
「這就來!」
听完那串足以讓他們再縮衣節食好段時日的菜單,內心直在淌血泣淚的斬擎天,緊閉著嘴,好不可憐地瞧著身旁不知民間疾苦的宮中貴客。
「別痛在心里了,我出錢啦。」開陽受不了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在菜一一上桌後,展現出義薄雲天的氣勢,一掌用力地拍著他的背脊,「不先喂飽肚皮,你怎有力氣去打工賺錢?你就放、心點吃,不會耽誤到你的救民大計的。」
「身為盟主,豈有讓妳請客的道理?」事關男性自尊,斬擎天當下坐直了身子,理直氣壯地回拒她頗為傷害他顏面的善心。
「那你就不要一副外在光鮮無比,內在饑貧泣血的窮酸盟主相啊!」她大刺刺地澆熄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一點點自尊氣焰,而後當著他的面,毫不客氣地朝滿桌的菜色進攻。
居然講成這樣……斬擎天無言地扁著嘴。天生就不善經營之道又不是他的錯,人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嘛。
「妳今兒個怎又穿男裝?」隱忍了數日,愈看她的穿著打扮愈覺得刺眼,斬擎天忍不住又開始數落起她。
「我向來習慣這麼穿,且要出遠門,一身的閨女打扮太礙事了。」開陽邊說邊勸他多少吃些,已經很能適應他每日都得像個老媽子般地嘮叨上一回。
「妳在宮中也是這個樣?」
「對。」開陽冷冷地向他提醒他所不知的現實面,「若我不這麼打扮的話,萬一朝中哪個大人一時興起,或是看走了眼看上我,因而想去向我家主子討了我,欲將我收作小妾或是把我打賞給底下的門人,你說怎麼辦?」她可一點都不想冒那個風險。
「當然不行!」那怎麼成?
她低首輕啜了口香茗,「所以說,與其給他人機會添我亂子,不如我一開始就阻止這機會發生。而我跟著你出門,本就很礙你的正事了,所以我理所當然得想法子將我造成的困擾,在事前就先行減到最低的底限是不?」
猶如弈棋般,該事先考慮的、該先找條後路的,全都在最壞的事情發生前先行推演過。聆听著她有效阻斷問題發生的話語,不知怎地,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像個水印般停留在斬擎天的腦海里。
「听妳說話,會讓我聯想起某個人。」打從認識她起,他就覺得她的性子與哪個人很像,今日一听,他總算是有些明白了。
「誰?」
「我家的那尊侯爺。」他微瞇著眼,不得不懷疑起她的錢財是打哪兒來的,「妳在宮中,不會也似他一般廣開後門大收紅包吧?」
開陽以指刮刮面頰,在這點上頭並不打算否認。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嘛。」既是身處在如狼似虎的宮中,不多撈一點怎劃算?正所謂風險大利益也大不是嗎?
斬擎天振振有詞地糾正她的不良觀念,「應當是富貴如浮雲,腳踏實地的掙錢才是正道。」
「然後落得人前風光人後啃饅頭?」現實派的她不以為然地挑高秀眉,「若我是你的話,我情願活得市儈點。」光是賴著那不能看又不能吃的面子有哈用處?
他有些受不了地直搖著頭,「妳跟一號房的那兩尊簡直就是同一掛的。」
「我的道行可差得遠了。」她仰首飲盡最後一杯茶,「哪,我吃飽了,咱們該上路了吧?」
「妳要剩下這些菜?」生性從不浪費的斬擎天,大驚失色地指著一桌她沒吃完的美味菜色。
「……我命人打包就是。」她已經徹底認清這男人本性有多節儉,而他的荷包又有多拮鋸了。
原本高懸在天上的日頭,在開陽一手拎著打包好的剩余菜色步出客棧大門時,已來到她的面前,並在她的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身影。先她一步走在她前面的斬擎天,突地頓住了腳步,轉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飛快地將她給拖至路旁的草叢里蹲著。
「怎麼了?」她不明究竟地看著他雙目緊盯著遠處的模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這才在遠方的草原上見著一抹疾走的人影。
「妳在這等我一會兒。」斬擎天不疾不徐地將她整個人往草叢里塞,「記得,待會躲好別出來。」
「慢著,那位是何方神聖?」開陽拉住他的衣袖,不明白他怎會突地換上一副正經八百的嚴肅面孔。
斬擎天扳扳兩掌,「六扇門懸賞榜單上第二名逃亡要犯石磚,定價五百兩。」
很能共體時艱的開陽,當下一掌重拍在他肩頭上。
「盟主大人,您就快去掙錢養家吧。」五百兩?誰說武林盟主這行不好賺來著?若是她也有一身好功夫的話,她說什麼也要天天為六扇門努力拚業績。
「包在我身上。」斬擎天取來些干草遮在她的頭頂上,把她藏妥好後,即使出最快的輕功步法,以對方來不及回避的速度朝目標狂奔。
舍棄了民道,正在草原上趕路的石磚,在一陣冷意驀地自他身後扶搖竄上時,留心地朝一旁多看了一眼;然而就在他這麼一瞧時,不花片刻工夫就來到他面前的斬擎天,已站定好位子阻擋住他的去路。
「斬擎天?」一時還無法反應過來的石磚,在認出了他那身武林盟主的標準打扮後,登時變得面無血色。
「你認一認,這上頭的人可是你?」斬擎天自袖中取出厚厚一迭的懸賞單,自其中挑出了張人面繪像後高舉在面前。
「是又如何?」石磚一掌緊按在腰際的佩劍上頭,深知遇著了兼差替六扇門辦事的斬擎天後,即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
「我並無殺你的打算。」斬擎天看了看他的舉動,為免節外生枝,他選擇把話說在前頭。
「笑話,我可是六扇門重要的人證,若是你殺了我,你以為你還能自六扇門那頭領到賞金——」石磚冷冷哼了口氣,可就在下一刻,斬擎天已腳下一蹬,無聲無息地朝他飛撲而來,並迎面朝他胸口擊出一掌。
沒想到他動手前也不事先通知一聲,石磚一手掩著胸口,氣急敗壞地邊躲邊嚷。
「你好歹也讓我把話說完呀!」
「賺錢要緊,沒空同你唆。」斬擎天腳下一轉,以疾快的速度踩過草尖,在下一刻又來到他的面前,並在他出手前再賞他一掌。
唔哇……難不成這就是朝霧口中所說的,江湖絕技草上飛?
生平頭一回開眼界的開陽,滿心贊嘆地張大了嘴,原本蹲低的身子,也因他倆愈打愈遠使得她不能瞧仔細,而忘了斬擎天的交代站了起來;然而就在她這麼一動,不經意輕輕觸踫到身旁的草葉之時,耳力靈敏無比的石磚登時轉過頭來,準確地對上了她好奇的目光後,他隨即拋後一掌一掌打著他,偏又不打死他,簡直就像打著他玩的斬擎天,改以措手不及的速度直朝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