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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絲(上) 第7頁

作者︰綠痕

「你真擔心那個子問?」他的名言不就是無論什麼閑事都管,獨獨不管神界之事的嗎?

「沒辦法。」藏冬攤攤兩掌,「她若死了那還好,她若活著,我怕無冕不會死心。」

本來不想深想,但一旦深想,就愈覺得這里頭枝枝蔓蔓的東西實在是太多,郁壘索性從最基本之處開始找起那個令他感到懷疑和不安的地方。

「方才,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嗯?」藏冬回過頭,沒想到他居然也有這麼正經八百的臉色。

「你我的武藝,是我倆花下近千百年,彼此相互切磋出來的,是不?」郁壘簡簡單單地陳述一個他人都鮮少想到的事實。

「是如此。」

「那,無冕的武藝,不就是與子問切磋的成果?」他怎麼想也想不通的這點,也許短期內,仍是不會有人來告訴他答案,氣既是如此,無冕為何會那麼想殺子問,甚至不惜親自出手?」

听完了郁壘的分析後,藏冬也覺得郁壘已模清了無冕的六成心思,而能夠模清無冕九成底細的人,則是那個生死不明的子問。只因無冕向來不與六界眾生有所關聯的,就算同僚,無冕也不願與他們接觸,可這些在子問的身上,卻是從來沒有半點限制過……

仍未想清楚無冕為何肯讓子問近身的原因前,以局外人來看待這件事的郁壘,在他耳畔多添上了更加充滿迷思的一句。

「倘若,他倆只是想打打殺殺,好分出個你我高下,這事,在神界私底下做即可。」郁壘交握著十指,雙目瞬也不瞬地望著他,「你可曾想過,為何這回無冕偏要將子問引至人間?」

被考倒的藏冬頭痛地嘆了口氣,「這……就得問無冕了。」

沙漠是有生命的。

在頭一回見著大漠里的黃沙之前,他原先並不相信這話。

究竟是哪一年他已忘了,他只記得,那一日,他們這只軍伍,在敵軍叩關之前,在大將軍的命令下先敵軍一步出城御敵,可卻中了敵軍調虎離山之計,出了關的大軍在深入漠地里時,敵軍已繞過邊境上丘來到邊關的後頭,趁整座城的軍力不到原先的一半,迅速攻下邊關之城截斷整只大軍的後路。

遭困在漠地里的他們,前頭有著擁有三只大營軍力的敵軍,後頭則有著趁他們大軍出城而攻下邊關的另一只敵軍,令他們進退失據,只能困在漠地里無法動彈。而敵軍也不急著乘勝追擊,因他們知道,只要他們在漠地中多守一日,即離死日多近一日,到時,就算不渴死他們,也能活活曬死他們。

一顆透明的汗珠無聲地滴落在鐘甲上,燙熱的鐘甲在灼熱的陽光照射下,不過一會兒,即將汗水曬干,同時,亦將他們的希望緩緩曬干。

漠地里仍存活著的整只軍伍,自數日前.即已分散躲藏在沙丘之後,緊抵著風兒所吹出的沙丘稜線避開陽光的直射,但即使如此,入夏的熾陽,將整片漠地烘熱成一座折磨生命的火爐,雖說,偶爾會有些許風兒吹過,但過于熾熱的南風所捎來的,並不是希望,而是更多兵士葬身在這處熱漠里的消息……

等待了數日,在已將飲水喝盡的這日,存活下來的兵員已剩不多,而他們也知,他們這只軍伍無論再如何死撐著等下去,亦盼不到朝廷的援兵,只因他們這只龍蛇混雜的軍伍,並不是朝廷的正規軍,雖說領軍帶伍的將員,大都是出身于朝廷的正規軍,但除此之外,軍中募來的民兵佔了大多數,其次則是被迫充軍的罪犯,自願從軍者,則是佔了少數中的少數。

他也是因罪充軍的一員。

在一整排面上皆遭黔面的罪犯里頭,唯一沒在臉上留下充軍之印的他,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醒目,他一手抹去額上的汗,抬首看向湛藍無比,就連片雲朵也沒有的天際。

此時日正當午,亦是熱意最熾之時,一名原本挨靠在他身旁的老人,也像其他人一樣再也撐持不住這熱意而倒下,他側首看了倒在沙里的老人一眼,隨即挪同視線,而就在這時,他看見了前方沙丘上,金黃色的沙粒,順著風兒的撩撥裊裊起舞,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條有了生命的金色彩帶,正隨著烈日優雅地舞動著。

一逕瞧著遠方的他,在瞧得出神之際,忽然發覺遠處的漠地里有著大片的陰影,他順勢抬首看向晴蒼,卻赫然發現,遮蔽天際帶來了陰影的,並非雲朵,而是敵軍帶給他們這些連連耗了好幾日,卻始終拖著不肯死光的人們的最後之禮。

發現密密麻麻來箭的他,扯著干渴的喉嚨聲嘶力竭地吶喊著,急忙通知四下的人們盡快躲避,可已或累或倦極的人們,即使明知道敵軍來箭了,卻無法移動自己的身子。

耳邊的囂音愈來愈近,風聲也益加刺耳得像是要刮破耳膜,明知再不躲就來不及的他在箭群抵地之前,翻身拉過方才死在他身畔的老人,將老人的身軀置于自個兒的身上……

旋陰又乍晴的天際,再次放晴之時,不知為何,在這片向來一年都沒下過雨的漠地里,竟飄下了細細的雨絲,當遍地的沙子覆上一層濕意之時,他費勁地推開身上代他挨了不知多少箭的老人,而後坐在原地,用著空洞的眼眸,靜望著四下的尸首與血腥。

涼風徐來,吹散了他覆額的發,讓他更加瞧清了眼前上天在隱逸至不知處前,所遺留下來的血腥與生命,同時,他亦瞧見了……

一名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女子。

訝異靜靜盛在他的眼底,同時也盛在滿面錯愕的青鸞眼底。

奉旨在這年為人間帶來戰禍的十九太歲青鸞,在布下了戰禍的種子沒過多久後,本打算就這麼返回神界的,反正剩下來的工作,鬼界的陰差也定會為她做好。可是,就在她打算離開之時,她的眼角余光,不經意瞥見坐在漠地里的一道」雪白的身影,令她不得不狐疑地緩下返回神界的腳步,轉身走向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的女子。

就在她愈走愈近瞧得更清楚了些時,她想不通地看著眼前那個坐在一地血肉之中的女人。

從沒遇過這種事的青鸞,在走至那名仰起粉臉,以面迎接著遍灑大地的細雨的女人面前時,她先是呆愣愣地看著四下,再揉揉眼後,終于確定了在她面前有個……

不著片縷,全身光溜溜的女人?

被嚇得不輕的青鸞,連忙月兌上溫暖的袍子。將有著一身雪膚和赤果著身子的她給包裹得密不透風,不但為她帶來了溫暖,同時也為她杜絕了外泄的春光。

不但有著一頭烏黑曳地的長發,還有副雪白身軀的女子在收回了遠望上方的目光時,她先是看了看所處之地後,再抬首看向一臉愕然的青鸞,而後,不說也不動。

「姑娘?」怎麼也想不通她為何會出現在此地的青鸞,在等了好一會兒後,終于忍不住開口。

一臉懵懂的她,似方才睡醒般,迷迷糊糊地看著眼前似乎正一個頭兩個大的青鸞。

「我叫青鸞,你是誰?」努力擠出耐心的青鸞,笑臉盈盈地再問。

一見青鸞面上的笑容,始終沒開口吭上一句的女子,登時也有樣學樣地對她漾出個天下無大事的太平笑臉。

「我不是那個意思……」在她一逕笑得很開心時,青鸞頭痛地撫著額,「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

那很重要嗎?

第2章(2)

夢里的歲月,像是時而冉冉浮升,又時而墜下山谷的雲海,無法留住,更不會因任何人而停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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