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人一手拉住她,「藺言說你得安胎。」
「要喝你自個兒去喝!」她惱怒地拍開他的手,轉過身子快步走向門外。
「慢著,你別走那麼快……」被她那種大步快走姿態給嚇到的余美人,忙緊張地跟在她後頭對她叮嚀。
只覺得耳邊吵得很的她,才不管他在嘮叨些什麼,逕自拍開一扇又一扇的房門,走至外頭廣闊的花園里。
「小心點,當心你會跌跤……」眼看她在園中以白石鋪設,光滑無比的石板上快步疾走,余美人更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唆!」君楠煩不勝煩地回頭瞪他一眼,「打何時起你成了我的女乃娘了?」
快步奔上前攔下她後,余美人一手撫著狂跳的心口,終于忍不住脾氣又同她卯上了。
「你要我把你綁在床上乖乖待產嗎?」要是她喜歡吃硬不吃軟的話,他是很樂意配合。
「你何不去試試成天被關在房里是啥感覺?我要出來透透氣!」她將眉一擰,火大地吼完他後,一把推開凝路的他。
「當心!」在她因用力過猛,身子一個不穩,腳下差點滑了一跤時,余美人忙不迭地探出兩臂將她牢牢摟緊。
「別摟得那麼緊……」被摟得有些喘不過氣,也一點都不習慣他這麼做,君楠一手推著他的胸坎。
「你這女人……」滿面猙獰的余美人,實在是很想將她捉起來狠狠搖一搖,或是一拳揍昏她,再扛著她回房給他乖乖躺下。
「怎樣?」她不服輸地瞪大一雙水眸,下頷朝他揚得老高。
原本到了他口中的種種怒火,在他回想起藺言交代的那一堆不可,以及韃靼建議他該學著忍讓和哄她後,硬是被他給用力地壓下。
他很僵硬地改了個口氣,「可以……請你小心點嗎?」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有孕在身的女人就有要潑使壞的特權?
「我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她還是一臉的不領情,不過話才說到一半,她的面色突然一變。
「你怎了?」余美人先是愣了愣,然後趕緊扶穩她,「是哪不適嗎?」
「我……」她連詁都來不及說完,就忙拉過他,埋首在他的懷里又吐了他一身。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回吐在他的身上了。
這時園外遠處傳來幾聲輕敲門扇的聲音,兩手捧著一堆衣裳的丹心,繞過四處植滿花兒的園子,來到他們的面前抬起頭說著。
「余將軍,洗好的衣裳我送來──」
余美人只是低首看看自己,再滿面無奈地瞥看向另一個比他感到更加無力的丹心。
她一手撫著額,「月兌下來吧,我再去洗就是了……」究竟有完沒完,她到底還要洗幾個月啊?
將懷中原本看似好多了,此刻又吐得滿面蒼白的君楠抱回房,而他也月兌下衣裳交給丹心,自己再去換過另一件衣裳後,余美人開始在心中盤算著,或許他改日得差個人來這,再為他多制幾件衣裳以供那個哪個地方不吐,偏愛吐在他身上的女人吐個痛快。
「我好暈……」躺在床上,備感不適的君楠低聲申吟著。
「我不是說過了,你得安胎,誰教你出門來著?」他沒好氣地擰了張濕帕子擦淨她的小臉,再拿來碗淡茶給她漱漱口。
在床上翻來翻去,卻怎都沒法覺得舒坦,君楠一手拉著余美人的衣袖,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我想曬日。」
「啊?」才又吐了一回,她還學不乖?
「我要曬日。」這一回,她的語氣就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了。
隱忍著怒氣的余美人,緩緩低首逼向她,與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好一會,在她始終沒有半點打算讓步的情況下,他原是想好好教訓她一頓的,可她卻自顧自地坐起身,繞過他的身旁下床穿鞋,當他不存在似的,把他晾在一旁讓他繼續去瞪。
「等等。」深知她的性子有多拗,不得不投降的余美人,握緊了拳頭決定再忍讓她幾回。
她回頭淡淡瞥他一眼,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在面上擺出了一副無他也可的模樣。
暗罵在心底的余美人,不情不願地伸出雙臂抱起她,踩著小心的步伐,如她所願地帶她來到外頭圍中的涼亭里曬她許久不見的艷日。
「好熱。」睡在長椅上,枕著他大腿的君楠,閉著眼曬了曬許久不見的陽光後,微微皺起眉心。
他覺得她實在是很難討好,「說要曬日的人是你,喊熱的也是你。」
「好熱……」她才不管他的眉心打不打結,心情好或不好,只是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想辦法。
朝天翻了個白眼後,余美人自亭里的石桌上取來一柄扇子,攤開扇面,殷勤且規律地替她揚涼。
佳人原蹙著的眉心,因陣陣涼風而漸漸疏散開來,兩道好看的柳眉又再次擺回令他安心的原位,不過許久,她便枕在他的腿上睡著了,像扇子似的濃睫輕覆著眼簾。
聆听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著的余美人,動作輕柔地將她抱進亭里不會直接曬日之處,確定沒有擾醒她之後,他繼續為她扇涼。低首看著她好不容易才能熟睡的模樣,他悄悄伸出手輕撫著她還算是平坦的月復部,再替她撥開落在面上的一絡發,仔細瞧著這張因有孕而清瘦不少的臉龐。
園中的蝶兒雙雙飛過亭中,當睡在他腿上的君楠不適地動了動,愈睡愈窩近他,並伸出一手緊捉住他的衣衫,這才又滿意的睡去時,某種沉甸甸、包含了各式無以名之的感情,似乎正漸漸地壓在他的心坎上,而他,不能抵抗也不能推拒,就只能敞開胸懷試著去接受它們。
仰首靠在背後的亭柱上,打算認命的他,淡淡嘆了口氣。
大婚之後已許久未返軍營的余美人,在今日一早趕著去營里處理完軍務後,即匆匆趕回客棧里,可不過是一個晌午的時間而已,那個始終不肯乖乖安躺在床上的君楠,果然一如他所料,已不在天字三號房房內。
在三號房撲了個空,並去各家各房找過人一回後,還是找不到人的他,只好折回客棧里問問負責看門的老板。
「東翁,那女人呢?」
東翁揚高朗眉,「哪個?你家的?」
他家的?
雖說……听起來有些怪,也壓根就覺得不習慣,不過,這也是事實沒錯。
「對,她呢?」看樣子,他最好是早早習慣多了個妻子這事。
「尊夫人一早就出門了。」曾經試圖攔過人一回,卻遭那個性格因肚子愈來愈大,也因此愈來愈不可理喻的房客給凶過一回,所以東翁索性就放任她擅自離棧,再等著讓別人收拾她去。
「去哪?」
「她說她有公事要辦。」都怪她軍中的那個副官一早就跑來找她,這才讓終于逮著機會的她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不乖乖安胎而離棧去找麻煩。
「公事?」余美人愈听臉色愈難看,「她去了她的營里?」他也才沒看著她一會兒,那個昨夜辛苦吐了一整夜,今早虛弱得連下床都沒辦法的女人,竟然……
「嗯,听說她營里日前募進了一批新兵,所以她就──」東翁點點頭,話還未說完,一臉氣急敗壞的余美人,已速速奔向客棧旁的馬房,二話不說地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地沖過大街。
仰首看著校場上的熾熱驕陽,君楠忍不住愉快地微揚起唇角。
一回到軍營里,有若如魚得水的她,一手緊握著拳感謝上天,今日她總算不必再被關在寢房內,也不需繼續一天到晚被余美人給盯著瞧,好不容易才重獲自由的她,決定今日要好好珍惜且重溫往日未成親前的自在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