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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二號房 第15頁

作者︰綠痕

可她卻怎麼也睡不著。

你習慣躲在黑暗里?

是啊,她是習慣如此。

自小到大,她的生活環境與她的身分,逼得她不得不承認,黑暗,才是最安全的保護,唯有躲在黑暗里,別人才能看不清她,而她也看不清自己,可她也知道,黑暗亦是最危險的時刻。

為免在深夜中遭人暗算,長年下來,她總是不敢熟睡,一有風吹草動,就立即警醒,尤其是在有月光的日子里,若是沒找著能令她覺得心安的地點,她通常就是一夜無眠到天明。

自窗欞悄悄泄進的月光,一格一格地映在她的身上。她打開窗,窗外的月兒,以柔媚似水的眼波與她對飲,可她,卻怎麼也無法以坦然的目光回敬,彷佛只要抬首一望,那似要看穿她的光芒,就會將她身上那抹已黑的靈魂照穿現形,在月光下映照出從前那個她抹滅不掉的自己。

伸手關上窗阻絕月光後,她逼自己閉上眼,試圖遺忘記憶中那一雙憎恨她的眸子,可它們,卻固執地停棲在她的腦海里,怎麼,都揮之不去。

☆☆☆

若是藺言以為那樣即可擺平左剛的話,那她可就大錯特錯了。

打小活到現在,藺言發誓,她這輩子從沒見過哪個男人比他更黏人,因他簡直就跟麥芽糖沒兩樣。

以往她是往外跑他就到處追,現下他是成天在她的地字十號房里跟上跟下,她做什麼他就跟著過來湊熱鬧,叫他滾回他的房里,他就是搖頭不肯,就算是她多扇他幾記耳光或是多踹他幾腳,他也照舊咧大了笑臉,繼續跟在她的後頭團團轉。

金盆洗手這麼多年後,藺言深深覺得,她應當把那個金盆給搶回來,等她除掉了這纏人的男人後,再來洗手也不嫌太遲。

整整在藥房里撮藥制藥了一整天,整個人累得提不起勁的藺言,兩手拉開被她拿來充當藥房的客房房門,就又有一張笑得比陽光還要耀眼燦爛的笑臉擺在她的面前,她不禁一手撫著額。

纏人纏得要命……看樣子,早上他剛醒來時的那一腳,她踹得不夠用力。

「滾回去。」她邊說邊快步走過他的身邊,「我有事要辦。」

「我可以幫你。」不顧邢淨的哀號也不回一扇門,成天賴在地字十號房的左剛,心情很好地跟在她的後頭跑。

走在前頭的藺言忽地止住了腳步,害得後頭的左剛險些就撞上她。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緩 ,突然對他點頭,m好,你來幫。」

左剛兩眼一亮,「我真的可以效勞?」

「過來。」她朝他揚手,一路領著他走至後頭的牆邊,再一手按在牆面上,

「這牆,你打不打得穿?」

「當然能!」

「藺姑娘,左捕頭。」手捧著晚膳卻在屋里找不到人,找人找到後頭的丹心,走至他們的身後不解地看著他倆,「你們在做什麼?」

「你肯定?」沒有理緩 頭的丹心,藺言只是刻意用很懷疑的目光掃向左剛。

不願被她看輕,更想藉此證明自己的能耐,左剛揚起一拳,二話不說地就狠狠替她家的牆面開了個大洞。

「瞧,這不就打穿了?」他邀功似地拍拍兩掌。

她滿意地頷首,「多謝。」

「東翁……」目睹一切的丹心可笑不出來,「東翁家的牆……」完了,這下她是要怎麼去跟東翁解釋?

「丹心。」藺言朝她揚手交代,「差人來這築一道門,盡快。」

「是•--…」面色蒼白如紙的丹心,只是搖頭再搖頭地捧著晚膳進屋擱著後,再走出地字十號房準備頭痛。

出手打穿東翁家的牆後,左剛晚了一步才想到自己還沒問她為何要這麼做。

「藺姑娘,你在這築道門要做什麼?」難道是她嫌她的房風水不夠好?

正在檢查牆上大洞夠不夠寬的她,簡單地應著。

「開門看診。」既然她身無分文,無法在外頭租間鋪子或是買間房,那她也只有善用祖先所給的恩情了。

「看診?你要替人看病了?」打她住進來到現在,她不是成天往山上跑采藥,就是窩在藥房里撮藥,他還以為她會永遠賴著東翁不做生意呢。

「我要義診。」老早就想這麼做的她,在今日清點完藥材,覺得已準備得差不多後,這才準備實現一直以來她所想要完成的願望。

「義診?」左剛頓了頓,訝異地拉大了嗓門,「難道你不收錢?」

她懶懶瞥他一眼,「分文不取。」又是廢話,這男人除了怕黑外,他的另一個毛病就是天生廢話也特多。

听完了她的話,左剛心頭登時勾勒出一幅幻想的美好遠景……懸壺濟世,分文不取,在這種世道下,打哪再去找第二個像她這種好姑娘啊?

「天快黑了,你快滾。」沒空管他在想什麼想得出神還外加流口水,藺言冷淡地開口送客,一點也不想今晚又讓他窩在這不走。

偏偏左剛卻對她搖首,「我不敢回去我那黑漆漆的天字二號房……」誰教丹心這些日子來,夜里一到就把他房里的燈都給熄了,就連盞燈也不留給他。

她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而後她嘆了口氣,對他勾勾指。

「跟我來。」既是趕不回去,那她還是有別的解決之道。

一步也不敢停留的左剛,在她快速遠離他時,忙追上去跟著她一道進入主屋,只是在追進里頭後,他一臉納悶地瞧著她先是拿來一座上頭有著十二盞燭台的燈座,再打開巨大的衣櫃,將它放進衣櫃里。

「進去。」隨手扔進一堆準備好的蠟燭,再把火摺子扔給他後,她指指里頭說。

「啊?」左剛指著自己的鼻尖,「我?」

「里頭,夠亮了。」他不是怕黑嗎?而她討厭光亮,那就讓他關在里頭亮個痛決。

抵死不從的左剛拚命朝她搖首,「我不要,而且它們也沒你亮……」

她的秀眉隱隱抖動,「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什麼叫沒她亮?她又不是天上的日頭!

「不要啦,讓我留在你這里啦……」左剛苦著一張臉,高頭大馬的他,硬是彎子向她苦苦求情,「我情願抱著一盞油燈也不要進去里頭。」關在里頭活像具棺材似的,那豈不是更可怕?

「夠了,別又靠過來。」藺言一掌將又想巴上來的他給推得遠遠的。

「那……」眼看外頭愈來愈暗,里頭也暗得幾乎快瞧不清她的臉龐,左剛滿面慌張地左看右看。

「拿去。」很不想又看到他一個大男人在她面前抖成那副德行,藺言在點亮了油燈後再把燈台塞進他懷里給他捧著。

「藺姑娘,我可不可以……」左剛在她自房里拿了本醫書,坐在椅上看著時,忍不住捧著油燈偷偷想靠近她。

「不可以。」她將他推離一臂之遙,但覺得光線太暗不便於閱讀,於是又把他拉回來一點。

「我……」

「想待在這就閉上嘴。」專心閱書的她,頭抬也不抬。

他乖乖點頭,「是。」總比被她一腳踹出去,又回去他那黑壓壓的天字二號房來得好。

就著不算是很明亮的燈光,坐在昨夜位置上的左剛,不語地瞧著她在光暈下顯得分外柔美秀氣的側臉,在他的呼吸下,油燈的燈光左右搖曳,一會兒照清了她的輪廓,一會兒照亮了她閃爍著光澤的一頭長發。

不知過了多久,在外頭的月兒明媚的月光穿過窗欞,映照進屋子里時,直望著她,舍不得眨眼的左剛,突然覺得,安靜不語的她,遠遠比似水的月光更加明媚。

心情似朵無根的萍飄飄蕩蕩,沉醉在一池月光釀的美酒之下,像朵月光花的她,獨自絢麗、獨自綻放,或許在她身後點綴的是一室的清寂,可那並無損她一絲一毫的美麗,而他,則是入池即醉之人,不需豪飲,一滴即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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