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權將叛軍轉交給無邪處理後,晴諺即領著剩余的護皇軍返宮,一夜血戰下來,坎天宮兵力損失極重,她模模糊糊地想著。今後,坎天宮恐無法再負起捍衛陛下的職責,也許她該將浩瀚交給無邪,或是離火宮的孔雀,不然的話,她就得先行揪出麗澤布在帝國裹所有的暗樁,並徹底消滅麗澤留在中土的勢力,這樣一來,日後浩瀚在中土里,才能真正的安全無虞。
抖顫著手推開寢宮的門扉後,四肢幾乎快沒什麼感覺的晴諺,在室內不明亮的光線下眨了眨眼。直到雙眼逐漸適應了室內的明暗,已離開地宮的浩瀚,他那靜坐在御案內的身影,立即出現在她的面前。
原本還滿面期待的浩瀚,在見到她過于蒼白的面色後,隨即自案中起身,邊走向她邊朝身後喊。
「來人,傳太醫!」
直走向他的晴諺,在他還未來到她的面前時,眼前一黑,再也站不住地跪了下去。
及時接住她的浩瀚,緊豎著居心,在兩手掌心底下傳來濕濡的感覺時。他翻開掌心一看,這才明白她為何會穿黑衣應戰的原因。
渾身不見半點血跡的她,傷處所流出的鮮血,被身上所著的黑農給掩蓋住了,為此,他趕緊檢查她身上究竟有多少傷處。
眼前的黑霧漸漸淡去,晴諺乏力地掀開眼睫,就見浩瀚的臉龐近在她的面前,或許是因為她太過疲累,也可能是因為他靠得太近,此時的她,竟在他眼中看見了不舍。
哀過她身上的掌指,在踫觸到她的傷口時疼得令她皺眉,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時,她卻有種很想微笑的沖動。
她顫顫地抬起手,他隨即將它握住,可她卻掙開他,往上輕撫著他的臉。
「沖著你這副表情,你不欠我了……」
「朕怕你不守信。」氣息有些不穩的潔瀚,拉下她的手,與她的指尖交握扣緊。
她還有心情自嘲,「我只怕我死不了。」她若真死了,也許護國忠烈祠里頭會有她的位置,死不了的話,這就只能證明,她不是忠臣的那塊料。只能是天生的奴婢命。
「你受了多少傷?」根本就數不清她身上有多少大小傷處的浩瀚,眼下無半點與她說笑的心情,他只想月兌了她的衣裳,好找出那些被她刻意藏住的傷。
「不多。」她一語帶過。
「楮諺……」為她敷衍的態度,浩瀚的面色漸漸變暗。
晴諺卻在他的臉難得陰了半邊天時,突然伸出一手揪住他的衣領,使盡力氣將他拉至她的面前。
「下輩子,我不要再伺候你,我再也不要當你的女官或是總管,我也再不要看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成。」他很好商量。
勒索到想听的話後,她頗為滿意地頷首,但在雙跟見著他失去小指的左手時。她的心又隨之揪緊。
「疼嗎?」她撫著他已包扎妥當的斷指問。
「已不疼了。」他扳過她的小臉,心急地開口。「你先回答朕的問題,你受了多少傷?」
閉上眼休息的楮諺沒空回答他,只是過了一會後,她又張開眼凝視他很久很久,她那專注的目光,令他覺得她似乎有哪不對勁。
「假若……」靠在他胸前的她,喃喃自語般地問︰「假若沒有那一日,你說,我倆會如何?」
浩瀚怔了怔,此刻那雙看向他的盈盈眼眸,他突然覺得與當年那雙坦然而視的美眸好相似,一下子,那些被他們堆至角落里的回憶,遭她拖至他的面前。
他不答反問︰「若無那日,你想如何?」
自多年前就在她面上消失的甜美笑意,像是久違的彩虹,在大雨過後終于再現姿影,令浩瀚霎時忘了該如何挪開他的眼眸。
她微笑地以指劃過他的輪廓,帶點戀戀的感覺,修長的指尖在他面上徘徊不去。
「我會找個時間告訴你,我看上了你。」就像他看上了她一樣。
絲絲的激動自他的眼底一閃而過,彷佛有著無窮盡的耐性般,他淡淡再問。
「然後昵?」
「我會打敗所有的女人,成為你的皇後。」她氣定神閑地再道,自信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件很容易達成,而她只是沒去做的事般。
「那,為何你改變了念頭?」
「因我曾和你一樣蠢。」回想起這些年來他倆相處的點點滴滴,她不再否認,自雙親死去後她與他一同合作的愚行。
蠢的是什麼?
一點點的不能原諒,一點點的不能輕易低首承認,愛意其實凌駕于一切之上,他們執意偏執于一個僵守的信念,而後,歲歲年年下來,偏執就成了一座他們親手蓋成的地獄。荒謬的是,他們反覆地在煉獄里頭兜轉徘徊,找不到出口,翻不了身,最後連嘆息都快消失殆盡了,可他們卻還是愚蠢得沒有人主動放下那份偏執自救。
其實情愛並沒有偉大到可撼天動地,或是讓人舍生忘死,但恨意也沒有。
也許以往的眼淚是真的,心痛是真的,春情曾經枯萎死去也是真的,而不想再豢養著孤寂,只想拋開一切刻意掩蓋的虛假好好愛一回的心情,在此刻,卻也不是假的。
「我當過傻瓜了,你呢?」她將面頰貼靠在他的胸口上,清清楚楚地感受著他最真買的心跳。
「朕仍舊是你口中的混蛋。」他撫過她的發,伸出雙臂將她嬌小的身子攬進他的懷里。
他的話牽動了她嘴角的笑意,倚在他懷中的晴諺,心滿意足地將眼合上,一直緊繃著的身軀,也因他溫暖的體溫逐漸放松下來。
胸前忽感到一陣濕意,浩瀚低下頭,這才發覺他的衣衫上染滿了她的血。
「太醫!」他隨即揚聲大喚。
「我不會死的,因我還要告老還鄉……」兩手緊按著自己胸口的晴諺,低聲喘著氣向他保證。
「朕說過朕不會準的。」他邊說邊拉開她的雙手,不顧她的反對月兌掉她身上黑色的外衫。
在見著她里頭的內衫處處被鮮血染紅,尤其是在四肢處更為嚴重,正待發作的浩瀚才想說些什麼,晴諺干脆在這時一手拉下他的衣領,二話不說地側首吻上他的唇。
她在他的唇上喃喃低語,「我真想吃掉你這個意志不堅,跟我一樣輕易就改變心衷的混蛋……」
霍然分開的唇瓣,上頭還殘留著她的溫度,頭一回覺得自己心情,竟然就這般任人揉捏,他卻全然無法左右或是抵擋,些許的沮喪感,令他不禁蹙起眉心。
「你知不知道,你在本性畢露時,與你平常偽裝的德行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老早就很想對她說她的個性其實很陰暗了。
她愉快地繞高了唇角,「客氣了。」跟他和無邪相比,她算是功力尚淺的了。
遭人十萬火急拎來的太醫,跪在他倆後頭老半天後,覺得自己現下出聲也不是,不出聲也不是。
「呃……陛下?」他是不是打擾到某兩個人的好事了?
「快過來替她瞧瞧。」浩瀚馬上朝身後揚手。
然而似再也無法忍耐的晴諺,卻在深吸了口氣後,身子瞬問癱軟了下來,浩瀚在她失去力氣時連忙摟緊她。
「浩瀚,我好後悔……」眼皮似有千斤重,疲憊猶如排山倒海而來,轉眼間她幾乎快睜不開眼。
「後悔什麼?」
「後悔當初我為何不堅持到底。」如果當年她沒有因為自責而放棄他就好了,也許這樣一來,他倆的人生風景,這一路上就將有所不同。
也許就將花香處處,或是柳暗花明,也許就能根依為伴,彼此安慰著傷口、彼此坦然以對。也許……」有很多的也許,只是她放棄了那個也許,令它成不了另一個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