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跑了兩名觀賽者後,浩瀚才坐回椅內,自紅色的紗簾後即伸出一只小手輕拉住他的衣袖。
「我真不能下場參賽?」
「不能。」他頭也沒回,語氣甚堅。
「我未必會輸。」
「就算會贏朕也不會讓妳參賽。」
她將秀眉一挑,「我不配當你的四域將軍?」
「不是不配,是不能。」他伸手拍拍她的頭頂,「安分點。」
坐在他身後的女子,在被打了回票後,心里很不是滋味地瞧著下面愈演愈烈的競技,過了好一會,浩瀚忽地掀開紅簾一小角,低聲輕問。
「看了這麼久,可有看中哪一個?」
她不情不願地瞪著浩瀚,在他討好的笑容下,她伸出一指點向近處場中。
「穿紅衣裳的女人是誰?」
「第一武將黃琮之女,夜色。」浩瀚馬上催促一旁的日行者記下。
將夜色傲然的神態,和她雙手里隱約可見的繭看了一會後,她想起夜色的父親是誰,于是她下定論。
「好女人。」
不解此話其意的日月二相,一頭霧水地看著浩瀚,而浩瀚也只是擺擺手思索著她方才的話。
「穿得花不溜丟的那個是誰?」她再拉拉他的衣袖,將目標指向莊下穿著最是光鮮亮眼,大老遠一眼就可認出的人。
「孔雀,來自迷陀域。」浩瀚好笑地問︰「他也是好男人?」若這個美男真要入了朝,相信他會讓這座死板呆調的京城多點樂趣的。
她的眼眸閃亮亮的,「他可會是你的桃花將軍哪,要好好珍惜。」
浩瀚邊點頭邊叫日行者記下,「還有嗎?」
「正在吃飯的那個。」素指一指,直指向底下坐在草皮上,大口吃飯還差點給噎著的大漢。
日月二相再也難以掩飾滿臉的不同意。
「什麼?一就那個沒品沒行,搞不好連禮義廉都沒學過的野人?
浩瀚興味十足地撐著下頷,「理由?」
「他會是個人才,且青出于藍。」她搖頭晃腦的說著,還轉頭瞪了他一眼,「他是帝國開國元老的子孫,你這當皇帝的都不查一下的嗎?」
「朕會去查的。」浩瀚承諾道,一回頭,就見日月二相的眉頭鎖得緊緊,還一臉反對的樣子,浩瀚只是朝他們擺擺手要他們別管。
「朕還缺一個四域將軍。」算來算去,她也只找到了三人,他的四域還有個空缺呢。
「就破浪吧。」內舉不避親,她把最後一個位子給了自家人。「我喜歡他不服輸的脾氣。」
破浪是很有脾氣,但那大多是被他寵出來的壞脾氣,只是不服輸的脾氣?這怎可能?到目前為止,破浪從不曾敗在任何人的手下。
「日相,你都听到了。」雖然心有懷疑,浩瀚還是要日行者再添一筆。
「陛下,難道您就這麼決定——」滿月復疑惑的日行者實在是不得不問。
「就照她說的辦。」他沉穩地說著,「她有種天分,或者該說是才能吧,她看人向來很準。」
「我看可不一定。」完全不吃這套,只承認在刀劍下見真章的月渡者,隔著紅簾又多看了她一眼。
「這樣吧。」浩瀚忽地心情大好,兩眼朝他們睞了睞,「你們要不要同她賭賭,看最終究竟是不是她所點的這四人?反正競藝還有一日才終了,咱們就看看到時是她說的準,還是你們太多心。」
「我賭。」月相毫不猶豫就入局。「臣還不一定會輸呢。」
簾後的女子深深看了月相一眼,接著她起身走至浩瀚的身旁,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浩瀚兩眉先是聳得高高的,然後再朝她搖首,她沒好氣地用力推他一把,也不看完前頭的競技,拉起身後的長裙就走向宮內。
日月二相都以很好奇的眼神看著浩瀚。
「她說……」他只說了一半的實話,「她說若這四位將軍在日後能聯手為朕打下一片江山,朕得好好謝謝她。」
打下江山?想得那麼遠?該說她是過于天真,還是她把一切都看得太簡單了?日月二相皆不語地在心底暗忖。
「陛下打算如何謝她?」月相清了清嗓子,多心地注意到此時在浩瀚的臉上,似乎有著一種難以察覺的興奮。
「就由她開條件吧。」他很大方,「朕很樂意討她歡心。」除了與他搶人外,一切,都好談。
八年後。
「陛下,臣先走一步了……」
出兵西域,與馬秋堂交戰得難舍難分之余,卻大意中了雨師的暗算,因而被馬秋堂兩斧給砍去了性命,此時此刻,躺在黃沙里的孔雀無法動彈,身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生命亦在最後致命的一斧里狠狠被截斷。
忽然間,他覺得天地都安靜了下來,這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就像是重新回歸到了原點。終于,他能夠不需再承擔些什麼,也不必再繼續活得那麼辛苦,不知為何,在閉上眼的那一刻,他有種如獲大赦的解月兌感。
啊,一切都結束了。
真好,終于結束了。
無止無境的黑暗朝他涌來前,耳邊……似乎還听得見什麼。
飛沙行走在沙丘的聲音,伴隨著法器銀鈴的清脆聲響,像兩條無名的鎖鏈,將他的雙腳鎖住,不讓他往前走……
黃泉路,就在近處了,他試著想要挪動腳步朝那個方向走去.可是他動不了,動不了……
遠遠的,在路的盡頭,有座遠比帝京宮牆里還要高聳的建築,矗立在一片充滿灰霧的迷蒙之中,他很想上前,但在他的身後,有個女人叫住了他。
「主子,我來接您了。」
他茫然地回首,注視著她哭過的眼,和她眼角尚未抹去的淚。
「妳是誰?」
「我是樂天。」
遠處勾魂使者的亡鈴一搖,他又忍不住想跟著走,可是那個女人雙手緊緊拉住系在他腳上的鐵鏈不讓他被拖走。
「主子,大業未成,您還不能走。」
「大業?」是了,他似乎還有件事沒有做。
「主子,陛下還等您回宮呢。」她邊說邊使出力氣將就快被拖遠的他再拉向自己。
「陛……陛下?」他的眼中充滿了迷惑,眼角余光中,似乎捕捉到了一抹似曾相識的身影……他還記得,他向來就是一直瞧著那具背影的……他還曾對那具背影起誓過……此生忠誠……
「帝國皇帝浩瀚,您忘了他嗎?」扯住鏈子的她,大汗不停落下。
猶舉棋不定的腳步,在听到浩瀚兩字時立即止步。
蒙蒙的灰霧中,這時走來一名壯碩的中年男子,在一找到他後,劈頭就是給他一拳。
「不肖徒弟!你還愣在這里做什麼?」
「師父……」孔雀呆愣愣地看著難得出山的自家師父。
爆垣氣吼吼地拎著他的耳朵開罵,「叫你劈的柴都劈完了嗎?」
「我……」他想了想,記憶里的片段,有些不能完全的合攏組織起來。
「給我過來!」在樂天就快拉不動他時,宮垣把扯過粗鏈,大步大步地將他給拖向陽世,「這回我非祭出家規好好修理你一頓!」
一具具躲藏在一旁的黑影,登時自四面八方冒了出來,而遠處通往陽世的大門,也正遭人關上。
「看什麼看?」宮垣以強力獅子吼,清楚地道出來意,「這小子欠錢不還就想走,沒這麼好的事!在他把欠我的債都還清之前,他哪也別想去!」
不等四下的黑影又要撲上來,宮垣把將孔雀拉起放至肩上,大步地奔向大門,就快被推上的大門,在樂天的阻曉下,勉強留下了一線空間,他們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外頭燦眼的陽光里,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