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拂在她耳畔的低語,那聲音,像極了外頭的海濤。
聆听著外頭拍擊海岸的海浪,規律的音調一波接一波,就像是此刻他貼緊她的心跳,無法離開的漣漪咬緊了下唇,極力想忽略身後傳來,那曾經令她拚命想遺忘,更想戒除的溫度。
「我想念妳。」拆下了在人前所戴著的面具,他喃聲在她耳邊訴說著。
她愕然地睜開雙眼,淚水迅速佔據了她的眼眶。
「我好想……好想再見妳一面。」
漣漪用力閉上眼,就像是他把月光關在外頭一般,那久未回味過的短暫夢想,又再次悄悄入侵至她的心底,揉捏愁腸,擾亂了那一池她原本認為已經心死的湖水。
她心酸地想著,在天明後,身後的體溫又將會離開,而徘徊在她身上的指尖,在日光照進來前,也會離去。
被篩漏進來的月光,一格一格地映在潔白的地板上,被關在每一個小框框里的銀芒,像極了他們各自鎖在一旁的心,在雲朵遮住了月兒的同時,點點銀色的光芒也失去了所有輝照的機會。
受下了每次一登上玄武島,就一定會遭北海吃豆腐的觀瀾,在隔了一段時間後,再次來到這座島上,只是這回她找上的,不是北海也不是滄海,而是傷勢已快痊愈的漣溺。
「張張苦的、病的臉龐,在宮外徘徊不散,來自琉璃島與都靈島的島民們,隨著身負他們請托的觀瀾一塊到了島上,扶老攜幼地來到宮後的廣場上,仰首望著那扇代表著希望的窗扇。
「要我救他們?」听完了她的請求後,站在窗邊的漣漪,微微側首看向身後問。
「對。」觀瀾點點頭,在這事上頭,實在是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好法子。
聆听著觀瀾堅定的請求聲,漣漪忽然覺得眼前的時光與景物正急速倒退,退回遙遠的中土,和那一片有著湖泊的森林里,當年那些特意來找她的神子也是用這種目光看她的,而當她如他們所願,以瘟疫毀了一座座的城市時,那些人則是對她換上了另一種眼神……
「去找你們的海皇,拯救蒼生這等事與我無關,我只是個噩神。」她猛然合上窗扇,杜絕窗外那一張張臉龐再入侵她的眼簾。
「妳真是個噩神?」觀瀾在她掉頭就走時追在她身後問,「在海道的歷史上,我從沒听過有什麼瘟疫或是天災。」
她頭也下回,「妳可去中土打听一下消息。」
「我不認為妳是。」觀瀾一把握住她稍嫌冰涼的手,逼她不得不停住腳步。
在那雙清澈的眼楮里,別說是罪惡了,觀瀾就連一點惡意或是恨意都找不著。
被困在這兒的她,其實大可對那些看守著她的人,制造出瘟疫或是其他疾病。讓她有機會月兌逃的,但她沒有,除了發現她的波臣外,她沒有對任何神子動用過她的神力,自她醒來後,海道還是如以往一般並沒有什麼改變,當然更沒有因她而發生什麼噩事,她只是安安靜靜地待在宮里看著海洋,這樣的她,怎會是個噩神呢?
「放手。」漣漪不悅地看著原本還不敢踫觸她的觀瀾,試著想抽回自己的手。
「我知道妳會幫忙。」總覺得她外表和內心其實大不相同,因此不死心的觀瀾,仍是試著想要打動她。
她冷漠地問︰「我為何要為你們做?」
「妳確實不必,我只是希望妳能幫忙。」觀瀾微微一笑,臉上爽朗的笑容,令漣漪有些錯愕。
凝神定眼瞧了她半晌後,漣漪慢條斯理地拉開她束縛的掌心,轉身離開身後那一雙對她雖也是同樣別有所圖,然而出發點卻是出于一片愛民之心的眼眸。
「我見妳常看著岸上的方向。」觀瀾走王露台,站在她身旁看著她的發絲在風中飛揚,「妳想去岸上?」
「我想家。」她喃聲說著那從前她曾有過,但現在卻淡得已經不見一絲蹤影的心願。
「妳是打哪來的?」一直很想弄清楚她與海皇來歷的觀瀾,想趁著拉近彼此距離的機會,一解心中之謎。
「中土。」
「中土?」觀瀾納悶地搔著發,「妳不是從瑤池來的?」听長老們說,天上的神人不都和諭鳥一樣來自西方的仙山嗎?中土何時起也有神人了?
漣漪側過臉龐,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瞧了觀瀾好一會,就在觀瀾被她瞧得渾身不自在時,她像是看透了什麼般,淡淡對她說著。
「我生在中土,我的父親是湖神。」
「母親呢?」觀瀾立即听出不對勁之處。
她別開臉,「人。」
滿心意外的觀瀾,難以置信地眨著眼,從沒想過這世上除神與人外,也有這兩者所生之子,只是……她似乎並不願意承認這點。
「在被關進迷海前,妳犯了何罪?」望著她落寞的模樣,觀瀾想起了她曾說過的話,但至今觀瀾仍是想不出,這麼一個水樣的人兒,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才會淪落為神囚一途。
回想起被出賣的往事,漣漪只是冷冷低笑。
「我唯一的罪,就是听信人類。」
在她的笑音里,觀瀾听不出她半點出自肺腑的笑,相反的,那像是一種控訴,這讓觀瀾不禁想起也曾在她面前笑得很無奈的飛簾,這麼看著漣漪的側臉,她忽然覺得,眼前的人兒,與飛簾有些相似。
即將沉沒于海天一端的夕日,進射出耀眼的霞光,察覺到迎風而立的漣漪在風中的身子似有些抖顫,觀瀾才想上前拉她進殿避避冷風,冷不防的,一只大掌忽置在她肩頭上將她往旁一推,杜絕了她的踫觸,並在下一瞬間將漣漪高高抱起。
不設防的漣漪深深一喘,在回過神時發現自己處在何人懷中時,她頓時不悅地蹙起眉心,直瞪向唯有在天黑後才會找上她的男人。
輕而易舉將漣漪抱在懷中的北海,佔有性地收攏了雙臂,湛藍的眸子在夕照下顯得有些陰沉,他邊輕吻著漣漪的臉龐,邊將話帶進觀瀾的耳里。
「警告妳,最好少打她的主意,她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過心軟和輕易取信于人。」
「我只是——」自覺有必要解釋什麼的觀瀾,連話都還沒有說完,就被眼前他倆過于親密的舉止給忘了話尾。
深深吻向漣漪的北海,一點也不在乎眼前是否還杵了個局外人,不顧漣漪的反對,放浪地以唇舌勾引著她,並在將她給吻得喘不過氣來時,示威性地輕舌忝著她在被侵佔後顯得嬌艷欲滴的紅唇。
頭頂幾乎要冒出煙的觀瀾,在意猶未盡的北海終于開漣漪後,努力壓下一臉的臊紅,想跟著已快步進殿的漣漪一同進去里頭把話說完,未料北海迅速移至她的面前阻擋住她的去路。
「不要利用她。」
她一臉不快,「我不過是想請她幫忙。」這個神是哪有毛病啊?霸佔著漣漪就算了,就連想拉近一點距離也不行?只是想請漣漪出手助人救人罷了,他有必要把她想得那麼卑劣嗎?
他愉快地抬高下巴,「我不準。」
臂瀾隱忍著怒氣,「你的子民有難,你要袖手旁觀?」
「疾病只是常態。」
「瘟疫可不是。」天災是一回事,但人禍既是人惹出來的,就有必要去收拾。
北海愈看愈覺得她的性格實在無可救藥。
「妳不覺得妳保護過度了?」嘖,海道打哪時候起出了個與眾不同的怪胎了?
「我是海道的島主,不由我來保護他們,那由誰來?」她說得一臉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