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不知道他在急什麼,「怎麼了?」
「妳娘懸梁了。」他邊說邊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腦海中刻意想被遺忘的記憶,像本泛黃的書,再次遭人掀開了……黃琮的靈堂前,那一段靜擱在靈前的白綾,再次佔據了她的腦海,面無血色的夜色,渾身抖索不止地撇開風破曉,以更快的速度奔向小道遠處高聳的織女城。
第七章
躺在床上的天曦,在她頸間,有道綾巾造成的明顯勒痕,若不是風破曉在派人送天曦回城後有命人看著她,也許天曦就不能及時被救下來了。夜色心痛地看著那道刺眼的痕跡,在想起黃琮也是這麼死去的時,她就忍不住要感謝老天,這一回,她的另一個親人並沒有因此而死去。
她不該沒體諒天曦的心情的,在天曦身上,她又犯了一回自以為是為對方著想的錯,在她自認為她作了對天曦最好的決定時,她不知,天曦多年來的等待全成了泡影,黃琮的死已經讓天曦傷心欲絕,是因為她的存在,才讓天曦願意繼續留在人世間的,她這一走,失去了所有希望的天曦,才會想尾隨黃琮的步伐,去與黃琮夫妻團圓。
坐在床畔的夜色,一手緊緊握住天曦的手,她怎麼也沒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天曦,竟會在萬念俱灰之下做出這種事來,在自責之外,看著天曦熟睡的臉龐,她這才想起她在天曦面前,從沒給過天曦半點母女之情,或許除了這些年來時間與距離造成的差距外,在黃琮之例之後,她害怕再一次擁有過後再失去,只是這一回,她連試都沒試,也沒給天曦機會擁有,就直接避開了天曦多年來的渴求,與她可能會面臨的傷心。
她怎麼會這麼膽小?
這一點也不像她,當時的她究竟在想些什麼?明明她就對黃琮的不言不語感到遺憾的,她怎麼可以讓天曦步上黃琮的後塵?錯一回,就已太夠了,她不該再錯一回的。
「大夫說她沒事的,妳歇會吧。」被風破曉找來幫忙的霓裳,在她又在天曦的床畔坐了一日後,輕聲地在她身後勸著。
沒答腔的夜色動也不動。
「歇著吧,妳可別累壞了。」也不管她反不反對,霓裳強行將她拉離床畔,來至一旁的小桌邊壓著她坐下。
在霓裳倒了碗熱茶給她時,一顆心都在天曦身上打轉的夜色,這才憶起自己已有多久沒喝水進食了,她抬首看向窗外漆黑的天色,再看向一直都沒醒來的天曦,一種恐怖的失去戚直在她的心頭徘徊,就如當初她失去黃琮時一般。
她怎會認為血濃于水的親情,是很容易就能夠撇得開的呢?就算二十多年來她沒見過天曦、沒與天曦當對母女過,可是當天曦躺在那兒時,她這才發覺,其實母女之情不需要敬任何事,或是花太多的時商來培養,只要像這樣靜靜的看著天曦的臉龐,她就可自天曦的身上模到自己的影子,那斬不斷的母女之情,自她來到人世的那一刻起,就已緊緊系在她倆的身上了,然而她卻一直都沒有發覺這點。
「我可以……告訴妳幾件事嗎?」不想讓她因天曦之事太過自責,霓裳在她的身邊坐下,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
夜色還是沒說話,也不怎麼想理會她。
「我自小就認識破曉哥哥了,也一直知道他從小就想見一個人。在他二十歲那年,他不顧一切冒險進中土去見妳與黃琮,在回來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人雖還在天宮,但心卻不在天宮了。」
被拉走注意力的夜色,在听見風破曉這三字後,立即緩緩轉首看向她,這才知道,原來,她就是風破曉口中唯一知道他暗戀情事的人。
「身為織女城城主,他有責任守護天宮,在我知道他所愛的人是誰前,我猜過所有能想到的對象,卻從不知那個人竟然就是妳,所以每當我問他想不想去見他的心上人時,他總是對我點頭又搖頭。」霓裳愈說表情愈顯得不舍,「我看得出來他很迷戀妳,也知道他很痛苦,好幾次,我都想叫他把妳給忘了,可我說不出口。」
「為什麼?」她語調有些哽澀地問。
霓裳無奈地朝她苦笑,「因為他在作夢。他在作一個美夢,想到妳時,他會笑得很開心,會抱著一絲期待,或是一種只有他才會明白的快樂。如果將他喚醒就代表他將失去那些,那麼我情願看他繼續作夢下去。」
沒有看過風破曉為愛忍抑與痴狂的人,是不會懂得風破曉活在怎樣的一個世界里,但她看過,她看過老實可靠、全天宮長老最信賴的風城主,會為了他的心上人,手足無措、臉紅心跳得跟個孩子似的,想起心上人時,他那遙望遠方的目光,看起來孤單又落寞,連她這個局外人都為他而感到不忍,甚想就這麼成全他,或就讓他一圓美夢,可是他總是對她搖頭,也不肯多透露些關于他心上人的事。
「他是個沒心機的老實人,也是個為他人著想過頭的笨好人,他永遠都只給人看他最真的一面,為了天宮,他從沒有自私過。」霓裳凝睇著她那張讓風破曉只願長醉不願醒的臉龐,「可現下,我卻希望他能自私一點,因為我不想再看他只能遠遠的思念著妳。」
如果愛情是雙方的,且在這條情路上,兩人注定一路都得跌跌撞撞,那麼風破曉的愛情就只是單方的,他甚至沒有奮力一搏的機會,他只能遠遠的想著、念著,再心痛著,就只是因為他的心上人是夜色,一個,本來就與他這黎明距離很遙遠,且不該有所交集的黑夜。
夜色怔怔地看著代風破曉說話的她,很明白只能袖手旁觀的她,為了風破曉而感到多麼心疼。而沒在夜色臉上找到什麼表情的霓裳,自覺已經將好人給做到底了,就不知能不能打動這個血液好象天生就是冷的女人。
「妳早點歇著,天曦不會有事的。」她捶捶酸澀的肩頭,邊走向外頭邊抬起一手指著鄰門,「還有,破曉哥哥在隔壁睡著了。」
在她走後,坐在小桌邊的夜色深思地看了天曦許久,而後她悄然起身,嗅著飄浮在空氣中的藥味走至鄰房,她無聲地看著在鄰房為天曦煎藥的風破曉,本是坐在藥爐旁守著爐火的他,此時一手拿著蒲扇,側首靠在牆邊睡著了,看著他眼楮底下的暗影,她知道他已有很多日沒睡了,或許打從她進織女城以來,深怕她會突然離開的他,就一直不敢睡,不然在那日清晨,他也不會那麼快就追上她。
站在門邊的她,回首看了看房內,去取來一件大衣後,小心地將它蓋在他的身上,不想吵醒他,然而風破曉幾乎是在她一踫到他後即睜開眼,擔心地首先看向鄰房的天曦,發覺天曦依舊沉睡著,有些放心後,他再抬首看著她。
「妳沒事吧?」
在他醒來所說出口的第一句話,抵達夜色的耳里後,夜色只覺得以往在她心頭里所有的不舍、不確定與不知該怎麼接受,全都在他的這句話里化為烏有,她彎身將已煎好的藥盅拿離藥爐,走至他的面前坐下,目不轉楮地看著這個把人生、把所有的愛,全都給了她們母女的男人。
「這回不要臉紅。」她兩手捧住他的臉龐,「看著我,就這樣看著我。」
不明所以的風破曉,在她的目光注視下,努力控制住每每在接觸到她後的下意識反應,如她所言地一直看著她,過了很久,他輕聲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