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吐了口氣,試著壓下滿月復的不悅。
「若不能結盟,那麼海道可以給個交代嗎?」既然海道采自欺欺人的作法過日,那麼想必那件事海道定也是不知情。
「什麼交代?」
「海道中的神子,近來在天宮、地藏與帝國里惹了不少麻煩。」海角邊說邊一手探向衣襟,「听說這個神子有意在一統三道後,再攻向帝國奪回中土。」
對他的話,她抱持存疑,「沒听說過。」海道怎可能會有這種有野心的神子?
取出那日在他人身上得來的島徽後,海角直接把東西扔向她。
「這是都靈島的島徽。」他冷冷地看著她愕然的模樣,「你不會連你自家的東西都不認得吧?」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事情的源頭,可沒想到,這個地主臉上的表情卻寫明了一無所知。
在她島上,有這種人存在?本想反駁此事的觀瀾,在開口前突地頓了頓。
不對,近來島上……的確是有些怪事發生……
「我會去調查此事。」她沉聲允諾,眼眸問抹上了一份深思。
「告辭。」放心不下霓裳的他,眼看話已說得差不多了,起身向她道別後,打算去樓上看看霓裳。
「還有一事。」觀瀾不疾不徐地留人。
他回首看她一眼。
「你說,你要海道還你自由?」一個天宮的人,大老遠跑來這出手幫忙,是要海道還他什麼自由?
「听過濤武侯這人嗎?」
她想也不想地立即回答,「罪奴?」這個出身她都靈島的罪奴,這百年來都靈島上的人,人人都記得當年他在兩界之戰中犯了何罪,以及又是如何讓都靈島的顏面盡失。
「我是他的後代子孫。」海角挺直背脊朗聲說道,「無論我的祖先曾做過什麼,那皆與我無關。」
總算明白他來這是想做什麼的觀瀾,雖是很感謝他出手相助,卻不得不把丑話說在前頭。
「罪奴之罪是永罪,長老們不會同意撤銷你的奴籍。」那些固執己見的老人哪會看在他為海道做了什麼事的份上,而去撤銷他身上世代傳下的奴餃?在那些老人的眼中,錯即是錯,沒有贖罪的機會,更無翻身的余地。
「請你別弄錯,身有奴籍的是我的雙親,並非我。」他冷聲一笑,「我長在天宮,本就不是海道之人,今日我只是來將我祖先所欠的還給海道,無論海道領情與否,至于我的自由,那並非由海道那些長老來認定,而是由我。」
她眨眨眼,遲疑地問︰「你只是……想還你祖先所欠下的?」
「對。」他不過是想解開困鎖住他二十多年的心結罷了。
怔看著那張不屈的臉龐,觀瀾沉默地回想著他所做的一切,當她的視線落在他腰際上那屬于天宮的箭筒時,她微笑地搖首。
「與那些不肯讓三島出兵的長老相比,今日的你,已為海道做的夠多了。你放心,我會回島上撤銷你雙親的奴籍。」
海角繞高了兩眉,「你?」就憑她?
「我可是個島主。」她島上的罪奴,她總有權處分吧?就算那些長老會反對,她仍是一島之主。
「結盟之事,還請海道考慮。」知道她有心為海道盡一己之力的海角,實是不忍心看她獨自奮戰,因此就算是不可能,他還是勸上一勸。
她面有難色,「我會試著與其它兩位島主談談的。」
「不送。」察覺有動靜的海角,不著痕跡地抬首看了看上方,在角落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時,他飛快把話扔下。任觀瀾愣愣地坐在原地,不解地看他像在追什麼似地跑上樓。
趴在客房外偷听的霓裳,在海角的腳步聲抵達房門前時,已動作迅速地鑽回被窩里,並在他打開門時,朝他笑得甜甜的。
「談完了?」
海角沉默地看著她掩飾的模樣,半晌,他順手帶上房門,坐至她的身旁探了探她的額際,覺得沒那麼燙熱後,他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那個……」霓裳在他兩眼直不隆咚盯著她瞧了好半天後,終于忍不住開口,「雖然我的臉皮很厚,但你這樣一直盯著我,我也是會臉紅的。」
海角拉開她掩在面頰上的雙手,以自己的掌心取而代之,細細體會著掌心下所傳來的溫度與觸感。
「海角?」眼看他看著看著,似乎又神游太虛去了,她輕拉著他的衣袖提醒他回魂。
他深吸了口氣,扶起她坐正後,握緊她的雙手正色地開口。
「請小姐守信讓藥王治眼。」
她皺著眉,「你忘了他開的條件是什麼嗎?」那日她不過是為了要讓他來海道,所以隨口說說的,沒想到他還真當真。
「我記得。」
她掙開他的雙手,一手拉過他的衣領,不滿地瞪著他問︰「你要大方的把我讓出去嗎?」
他毫不猶豫,「不。」
「那你是想怎麼叫他幫我治眼?」
他已經計畫好了,「天壘城多得是客房。」軟的不行,就繼續來硬的。
霓裳登時呆住,有些害怕地看著突然換上一副壞人臉的他。
她咽了咽口水,「你……想繼續綁著他?」為什麼她會覺得……他現在這副德行,還真吻合藥王所說的綁架犯?
「對。」他冷聲哼了哼,眼中亮起為非作歹的寒光。
「不、不可以這樣的……」她訥訥地抹去布滿額際的大汗,「你知道,綁人本來就是不對的,況且咱們再這麼綁下去的話,馬秋堂一定會翻臉跑來天宮要人的……」
「霓裳。」他冷不防地輕喚。
霎時忘了先前自己在說些什麼的霓裳,怔然地看著這個只會叫她小姐,從不曾叫她的名的男人。
她顫顫地伸出手撫著他的唇,「再……再叫一次。」
「霓裳。」他再次讓那不熟悉、卻想喚已久的名,滑過他的口齒之間。
薄薄的淚霧凝聚在她的眼中,她哽咽地問。
「你知道……這句話我等了幾年嗎?」一直以來,她都認為,她這輩子永遠也盼不到他肯拋棄主僕觀念的那一天,她甚至都已死了心,決定就這麼一直當著他口中的小姐。
「對不起。」他以指抹去她溢出眼角的淚,「但在今日之前,我沒有資格可直呼你的名諱。」主僕分野,不是她或天涯說撤就能撤的,重點是在他自己,他一日頂著海道罪奴後代的身分,他就覺得他不是與她站在同一處起點,他不願欺人欺己,假裝自己一點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可他要的東西,不是他人所能給,而是得自己親自去拿回來才行。
「誰說的?」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將他擁緊,「你比誰都有資格。」
海角雙手環住她的腰際,感覺自己正環抱著一身春日般的暖意,而他倆間的距離,似乎也不會再像從前般,即使兩人緊緊擁在一塊,也仍是覺得遙遠。
「你要留在海道嗎?」想起樓下還有個觀瀾,霓裳有些不安地收攏雙臂,靠在他的頸間問。
「不。」這里就連他的故鄉也不算是。
她仰起臉龐,「在海道,你還有沒有別的心事?」
「沒有了。」雖然海道的戰事令人憂心,但海道要如何做他沒法管,況且,那本就不是屬于他該付的責任。
「那咱們回天宮好不好?」很怕他會被觀瀾給留在海道效力的她,現下只想趕快離開這,免得海道日後會後悔沒把他給留下來。
看出她不安的海角,捧起她的臉龐,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好,咱們回家。」
第八章
「你們這群土匪……」藥王眉心抽搐地在嘴邊低喃。
不甘不願被強行留在天宮作客的藥王,在某對主僕自海道返城後,面色就一直陰陰晴晴的,原因無他,只因這對將他綁來天宮的主僕,決定把他再多綁在天宮一段時間不說,這回他們居然還先下手為強地趕在馬秋堂起疑之前,先行書信去與馬秋堂解釋,並得到了馬秋堂的首肯繼續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