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泉忙著發抖時,站在他身後的花詠也怔站在原地,沒想到馬秋堂還真應了天涯的話,竟放下公務忙著來找她,只是,她不確定他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著急地來此截住他們。
馬秋堂陰沉地盯著幽泉,「是誰準你帶她離開地都的?」
「那個……」只覺得大難臨頭的幽泉,在支吾其詞時,忙不迭地向身後打訊號求救。
「是我的主意。」不想害他背黑鍋的花詠,一把將他推至身後,挺直了背脊面對罵秋堂。
馬秋堂的視線直接繞過她,朝她後頭的幽泉吩咐。
「幽泉,去辦你的事。」
「我也要去。」在幽泉拔腿就走時,花詠也轉身想追上去,但捉住她腕間的大掌,卻一把將她拉回原處。
幽泉回首一看,本想說些什麼,但在馬秋堂瞠大的厲目下,只好識相地走為上策。
馬秋堂拉過她向她解釋,「那事不需妳去做,況且,妳不了解迷陀域,妳跟在幽泉身邊只會增添他的麻煩。」
「你把我看得這麼無用?」花詠倔著臉,總覺得他把她看成一無是處似的。
他微瞇著眼,「妳的傷勢全好了嗎?」要是她都復元了,以她的身手,他或許會放心些,也不需在一听到這消息後,急急忙忙地趕來此地想把她帶回去。
被堵得無話可說的花詠,沉著臉,想掙月兌開他還握著的大掌,他卻不肯放。
「走。」他將她的腕間握得更緊,拉著她就想帶她回家。
「我不想回去。」她不肯合作地頓住步伐,另一手拉開他握著不放的手。
馬秋堂意外地看著她使性子的模樣,「為何?」
她把他說過的話奉還給他,「是你說過,我不能一直跟著你,我遲早都得在這世界自立。」既然得自立,那她就不該一直待在黃泉國,若是不早些出來認識認識這個世界,日後她要怎麼一個人過下去?
他有些沒好氣,「那也得等妳弄清楚了百年後的世界再說。」
「可你總要讓我有機會懂啊。」老把她安置在黃泉國,把她當成國寶高高供奉著,她怎麼可能有機會去弄清楚。
馬秋堂嘆了口氣,伸出兩手按著她的肩將她拉回面前。
「別使性子了,那種事妳日後再慢慢懂也不遲。」她在急什麼?以往她不是很想隨時隨地跟著他,好執行女媧的命令保護他嗎?她是何時起改變了?
使性子?對,她也覺得自己頭一回在人前耍任性,可在他面前,她就是很難阻止這種心情,而她也不知自己干嘛這麼意氣用事,硬是要跟著幽泉來迷陀域辦一些她尚都不懂的事。
「你不必擔心我的。」她低垂著頭,悶聲說著,「我不是你的責任,也不會成為你的包袱。」
他擔心她?馬秋堂怔然地直視著她不肯直視他的臉龐。
他是很擔心她,但他不清楚,那是否真是因為習慣,或是責任,他甚至不明白那份驅動著他,令他急忙前來尋她的心情究竟是從何而來,而在追上他們,並發覺她還是完整無缺時,他更是拆解不開心頭那份仿佛放下一顆大石,無比釋然的感覺……
只是,看著她那只不肯再讓他牽的手,和在心底琢磨著她急著想要遠飛的心情,他原本因安心而松懈下來的心情,驟然間又繃得死緊,因他,得到了一個他不太想去接受,也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
「妳……不想再留在黃泉國了?」他遲疑地問。
「我……我只是想找到日後我的立足之處。」其實她也不確定現下所說的,是否真是她想離開的原因。「我想知道,在教完你冥斧離開你之後,我該用什麼身分留在這百年後的世界。」
她將會離開?
明明彼此站得這麼近,在她的這句話落後,馬秋堂卻覺得她忽然變得很遙遠。她不再是個初來到百年後世界,跪在大漠里尋找故鄉,需要他羽翼保護的迷子,日後她將不必再倚靠著他,她也不會再無助地望著他向他求助,在傷心時會主動投入他的懷里哭泣,很快的,他將會成為她新生活中的路人甲乙,就與他人沒有什麼不同。
無限的失落佔滿了他的心頭,他無法解釋,因他先前本就是希望她能夠自立,可在經過這段日子之後,被她倚靠的他,反而覺得她的倚靠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他甚至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她需要倚靠著他,還是他需要被她倚靠。
「妳說過妳的職責是守護我。」過了很久,他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可你拒絕了。」始終不看他的花詠,兩手將裙裾揪得死緊。
「若我收回我的話呢?」
她緩緩抬起頭,訝異盛滿她的眼中,但她不知該說些什麼,正如她不明白他是何以改變了他的說法,不再介意自尊這問題。倘若,這只是想讓她回去的手段的話,她想,她並不願為此而回去黃泉國,再繼續看著他過著他覺得無所謂,而她卻覺得替他難過的日子。
她不想再看見那樣的他。
「不回黃泉國的話,妳要上哪去?」眼看著訝異慢慢自她眼中散去,眸中又再浮現了沒有留戀的目光,馬秋堂在失望之余又復再問。
在他出現之後,腦海中即慌亂一片的花詠,在這當頭,想不出個確切的地名來,事實上,除了黃泉國之外,她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她所知道,並可落腳之處。
「我不知道。」沮喪的神情,誠實地出現在她的臉龐上。
以往醞釀在他胸口的那份心情,似在這日發酵成一種難言的悸動,他在腦中不斷回想起那張燭下帶淚的臉龐,和她在人前歡笑的模樣,他難以克制地伸一出手,抬起她的下頷低聲地問。
「妳已經不再需要我了嗎?」現下,就算是沒有他所提供的懷抱,就算是沒有他來替她擦干她的淚,她也能夠不在意的轉身背對著他離去了嗎?
被勾曳而出的記憶,在花詠的腦中排山倒海而來,她想起他在人後那張最是溫柔的臉龐,和眼前所見的並無二致,她還記得她總是將她的心貼在他胸口的哪一處,藉由他的心跳來穩定她的心跳,而他這般問著她時,她很難拘管心中那份類似一直在責備著她,不知感恩圖報的心情,更難壓下想親自替他抹去他那種似將被拋棄的表情。
「真的不再需要了嗎?」他邊問邊將她拉進懷中,將她置放在她常依偎著他的姿勢里。
花詠緊握著拳心,總覺得他的這種做法,很卑鄙,甚至還有點陰險,因他分明就知道她在表面的堅強角落里,有著一道名叫脆弱的隙縫,而他每回,就是用這方式找著那道他人都找不著的隙縫,深深潛進那道縫里,撫慰著她的孤獨與傷心。
「還是很需要的……」她雙手揪緊他背後的衣衫,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其實我也很茫然,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還不知道一個人到底該怎麼辦……」
熟悉的依偎再次回到他的身邊,就像缺了一角的碎片再次拼合回原處,一直屏住氣息的他,有種深深松了口氣鴕感覺。在這片只有鳥鳴聲的林中,他安靜地感受著她的體溫,與她的氣息,初秋的陽光灑落在她的發絲上,他著迷地看著那炫目的色澤。
「那日我是真的很生氣。」悶在他懷中的花詠,低聲吐出會讓她想要離開的原由。
他將頰靠在她的發上,「我知道。」
「你有沒有反省?」總是放心不下那件事的她,忍不住想問。
听著她那似自家人教訓的口氣,馬秋堂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