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肯說,我又何須找你?」那日彎月在說完話後,轉身就走,他知道那時他若攔她,她或許真會和他動起手來……
回想起彎月偶爾會在臉龐上透露出的思念模樣,以及她時常一言不發地凝望著皇城的方向,碧落突然有些明白,她為何不告訴這個對她來說,應當是最親密的雷頤。「彎月是不完整的。」彎身在廊底下摘了朵小花的碧落,邊拈剝著花瓣邊說著,「她看起來似人,但她不是人,雖說她已修煉成靈,可她也不是完整的刀靈,她和你這完整無缺的劍靈不同。」
他一月復的詫悶,「哪不同?」什麼叫不完整?
潔白的指尖,殘忍地繼續剝瓣離枝,「每個得到她的人,都為她而瘋狂,並使盡手段想將她留在他們身邊,當他們發現自己不能永遠擁有她後,他們便有了一個共同的想法。」
「什麼想法?」,
「不能得到她的全部,那也要得到她的部分。」手拿著花瓣所剩無幾一的花枝,碧落同情地看著被迫離技,散落在廊上的花瓣;在那其中,她仿佛看見了彎月的身影。
在南風將廊上的殘瓣吹過雷頤的眼前時,覺得每一次吸嗅至肺里的,都是撕心的痛、裂肺的疼,他試著想屏住呼吸,掌心不斷一張一握,企圖想將染至身上的苦楚都逐開,可彎月那份已被揭開來的傷疤,卻像一瓣瓣落在他腳尖前的花瓣,陳尸在他面就要他看清楚。
「套句人間的話來說,這叫貪。」撫去身上殘余的花瓣後,碧落正色地看向另一個也踏進彎月往事里的人,「若是能恨的話,我相信彎月最恨的就是這一宇,但她無愛恨,因此對貪這一字,她就是想恨也恨不起來。」「無愛恨……」他止不住憤懣地抬起頭,「他們對她做了什麼?」
「他們分別自彎月的身上拿走許多用于她的東西,她的愛恨、夢想希望、笑與淚等等,他們想借由所剝奪的部分控制住她,也由能谷永遠擁有她。」她無奈地攤攤兩掌,「所以我才說,彎月不是完整的。」
他們……將她拆得四分五裂?難以言喻的心痛,作疼得令人難以忍受,雷頤緊握著兩拳,總算明白,那日彎月眼中的無奈從何而來,那欲哭卻無淚的模樣,又是因何而生,在知曉她數千年來的遭遇後,現下,他只想問自己一句話……
他為何不早個幾千年回到地的身邊?
若他能早些重獲自由,將她自那些主人的手中救出,或許他記憶中的彎月就不會變了樣,或許,她就不會因為殘缺的自己,而不願讓他回到她的身邊,因她知道,他想自她身上得到的是什麼,可就因她的不能給、也給不起,所以她才會要他忘了她,要他救自己。
他怎麼可以讓她孤單這麼久?
抬手示意要他等等,走進屋內的碧落,在出來時,持了張顏色泛黃的紙條交給他,「這是我背著彎月去查來的。」接過紙條的雷頤,攤開它後,低首看著詳細書寫著彎月歷任主人的名單。「她的第四任主人是誰?」彎月說,奪去她笑與淚的,正是她的第四任主人,可在這上頭,他卻追尋不著那家伙的名與落腳之處。「心魔。」研究完他臉上的表情後,在心底暗叫不妙的碧落,邊答邊識相地退得遠遠的。他的眼眸愈顯陰鷙,「如何解咒?」
「能解咒的,就只有施咒者。」關于這點,就連她也是有心無力。
「很可借,心魔已經失蹤幾千年了。」
失蹤?哼,就算化成灰他也要把那家伙給挖出來!
「雷頤。」碧落在他听完欲走時留住他,把未說完的部分再道出口,「她只是活著而已。」
雷頤听了,一雙怒眉攢得死緊。
「她的愛恨已遭抹煞,無笑無淚,空無希望也沒有夢想,她甚至連做夢也不會,行尸走肉,對她來說並沒有差別。」已經快放棄彎月的碧落,不得不提醒他,「可最要命的是,現下的她,卻只想這般活著。」
他冷笑,「只是活著,並不代表真正活著。」
他的話尾方離口,徹底爆發開來的怒氣,霎時化為銳利的劍氣四處流竄,趕緊閃避到一旁,並以兩手捂住雙耳的碧落,在雷頤走後,若有所悟地回過頭,看向身後整座宅子在瞬間全遭割裂成片片的窗紙,哭笑不得之余,她也只能安慰地想著至少雷頤在發泄怒氣這方面,已經對她這個局外人相當手下留情。
信步踱回屋內,走至妝台前取來銅鏡的她,就著窗外的陽光,看著鏡中那個總是踩著孤獨的腳步,獨自在紅塵中行走的彎月。
「或許……」她以指輕劃過鏡面,「他是上天特意派落凡間。來填補你這顆殘缺月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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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過傷的人,總會牢牢記住當時的痛苦,當同樣的遭遇再次上演時,有的人會選擇勇敢面對,有的人會害怕逃避,但也有人……會選擇害怕的面對。
這是一種兩面皆輸的作法。
站在魔界密林外的彎月,茫然地瞧著眼前這座再熟悉不過的黑暗森林,彌漫在林間的重重瘴氣,似永不會散去的黑霧,依舊佔據了整片怪木叢生的密林。
仔細算來,她離開魔界,約莫也有三百多年了,當初她在遭人帶離此界時,她就不曾想再回來過,若是可能,她永遠也不願再踏上這片土地,可她這回尋藥的地點,偏伯就是在這片埋葬了她許多往事的暗之森林、心之墳場。
回想起在魔界的數千年來,那些血一般的往事,兩腳重若千斤的她,不知該怎麼說服自己大步邁人林間,看著眼前這些令她躊躇的景致,她不禁在懷疑,派地尋藥的燕吹笛,刻意指名那味藥,是否就是想借此讓她去面對那些她不願回顧的過往。
燕吹笛曾說過,當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想忘的事忘不掉。
她曾經很羨慕說這話的燕吹笛,因為他的生命有限,就算那些想忘的事忘不掉,至少他還有個以生命作結的終點在那兒,時間一到,縱使再有忘不掉的事,也終會被忘川水給流盡,可對她這生命無盡漫長、不知終點在何方的刀靈來說,她就連忘川水也盼不到。
就在她裹足不前的當頭,一道自旁傳來的熟悉男音,忍不住問出他心底的疑問。「進不進去,真有需要考慮這麼久?」想當初那只鏡妖問她去不去魔界時,她不是很快就下定決心了嗎?怎麼到頭來卻又退卻了?
彎月側過臉,瞧著那個她原以為已打發的雷頤,「你還不死心?」
「我是個很固執的男人。」笑意飛上他的薄唇,仿佛先前他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
原本認為只要她托出了往事,他就會死心不再纏著她的彎月,在此時低迷的心情催化下,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心。
「本是同根生,你不會與我動手的。」雷頤有恃無恐地朝她眨眼,更得寸進尺地牽起她的手與她交握,「更何況,你厭倦殺生。」「放手。」她想將那只握牢她的大掌甩開。
緊握著她不放的雷頤,在她的冷眼朝他殺過來時,只是微揚起墨眉睨著她,擺出一副「我不放你又能拿我怎麼辦」的模樣。
「我有事得辦。」她要心煩的事已經夠多了,再加上他這樁的話…他是存心不想讓她好過嗎?
「正巧,我也有事得到魔界一趟。」他說著說著,就拉著她大步沖進她一直都跨不進的森林邊界。「走吧。」經他一拉,別無選擇一腳踩進魔界領域的彎月,在林中冰涼薄霧撲面迎來時,無法克制地倒抽口涼氣,雖然聲音很小很細微,但拉著她行走的雷頤仍是听見了,但他並沒有給她後悔的余地,徑自握緊她的手往林間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