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抖不止的守川人躲至一旁,訝看著騎著白虎自天而降的神差。「他該不會就是……」
「他就是郁壘。」淺淺的笑意漾在鳳舞的唇畔。
守川人的冷汗連串落下,「居然敢追到這來……」沒有搞錯吧?竟不死心到這種程度。
伴月四腳一落地,躍下虎背的郁壘,在鬼火青焰的光芒下,直朝鳳舞急步跑來。
望著他急于奔向她的模樣,受了數回眾苦,原本渾身疼痛不堪的鳳舞,強忍著眼中感激的淚意,仔細在鬼火下凝睇著郁壘那張為她惶急不已的臉龐,暖暖的熱意,讓她原本冰封的身心,再次溫暖了起來。
他為她而來。
無論是生前、死後,還是復生,他都為她而來、為她而等、為她而盼。
身體上的疼痛遭到忘卻了,鳳舞看著他朝她走來,一步,又一步,她的心音彷佛也隨著他的步伐而躍動著,冷冽的陰風拂過她的臉龐,拂去了所有飛塵舊往,散去了沉澱在歲月里的心酸苦痛,此時此刻,她看不見過去,她只見著迎向她的相同愛戀,千年不改,陰陽不變,或許時光與陰陽的界限,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只因他們的心從未曾有變。
當郁壘高大的身影再次籠罩住她時,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迎向他。
「來得真慢。」她淡淡地說著。
「晚到總比沒到好吧?」拚命壓抑下滿心的激動,站在她面前的郁壘,給了她一張酷帥的笑臉。
再也撐持不下去的笑意,在頰上消散無蹤,她喉間一緊,忍不住鼻酸地沖進他懷里,將面頰貼住他的胸膛,一雙小手緊捉住他不放。
「你來了……」她還以為,她又得讓他等上千年了。
抱著一身血濕的她,郁壘不舍地拉起她布滿針孔刀割的斑斑小手,再低首看向她血流不止的果足。
「我沒事。」趕在他自責前,鳳舞忙抹著淚向他搖首,「真的,沒事。」
郁壘一言不發地擁緊她,在確定她被牢牢地抱在懷中後,細細密密的吻隨即落在她的面容上。
「受不了……」原本被嚇得以為遇上了神後得魂飛魄散的守川人,見著了這幕後,隨即雞皮疙瘩掉滿地,並頻搓著兩臂。
「咱們得快點回去。」郁壘深吸口氣,打橫抱起鳳舞,將她自刀林里抱出,再將她放至伴月的身上。
鳳舞回首看了守川人一眼,守川人思索了半晌,走出躲藏之處,不但不招來鬼差圍捕他們,反而還替他們引路走向快捷方式。
當他們來到甬道口時,藏冬正將手中最後一只鬼差擊暈。
郁壘涼涼地問︰「是誰說不想蹚渾水的?」天界最好戰的神,才不是他這個惡名昭彰的門神,而是這個表面上看來溫和無害,實際上殺戒已經犯到連佛也渡不了的山神。
「啊。」回過神來的藏冬,有點抱歉地掩著嘴,「不知不覺就忘了……」
訥然無言的鳳舞,難以置信地瞧著觸目所及之處,皆布滿了鬼差的身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微微偏首看向早已收劍,正在揉著鼻子的藏冬。
他撇撇嘴角,「別瞪我,我可沒殺半只鬼。」真是,光看她的眼就知她在想些什麼.領著他們來的守川人,在聆听了地底回蕩在風中的異樣音律一會後,臉色驀地變得慘白。
「不好,鬼後知情了!」她急忙上前推著鳳舞,「趁她將六陰差自人間招回之前,你們快走!」
「那妳呢?」鳳舞轉身拉住她的手,「妳該怎麼辦?」上次她一逃,被捉回來後,鬼差把帳算在守川人身上,這次再走的話……
「這個嘛……」守川人杵著眉心想了許久,忽地兩掌朝她一拍,「有辦法!」
「什麼辦法?」他們三個連忙湊上前聆听她的建議,但很快地,他們又面有難色地退開.鳳舞直搖著螓首,「我辦不到……」
「不做。」郁壘的拒絕在臉上寫得明明白白。
守川人的目光頓時一轉,直盯在唯一沒出聲的藏冬身上,藏冬看了,討饒地兩手抱著頭低叫。
「打女人會有報應的……」為什麼所有的惡事全都落到他的頭上來呢?他又不喜歡扮壞人。
「我是個女鬼。」守川人更正完身分後,一把將他拉過來,閉上眼等待他下手。
藏冬還是不想這麼做,「不好啦……」打鬼差、殺鬼將都還好談,但……但……
閉眼等了許久,卻遲遲等不到他下手的守川人,氣結地睜開眼,破口罵向明知道時間迫在眉梢卻還拖拖拉拉的山神。
「你還是不是個神啊?婆婆媽媽的跟個娘們似的,等六陰差來後你們要走就難了!」
「啊。」當藏冬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拳將守川人揍暈。
鳳舞冷冷地瞪向他,「你還真打得下手啊。」完全,不憐香惜玉。
藏冬委屈地以兩掌掩著臉,「嗚嗚,又被陷害了……」
算了算時辰,知道上頭的燕吹笛再也等不下去後,郁壘將鳳舞再次抱上白虎,仰首向她微笑。
「回人間吧。」
「嗯。」她點了點頭,抬首看向那條通往光明的甬道。
在郁壘拉來自憐的藏冬後,伴月載著她往甬道內奔馳,途中,在伴月背上的鳳舞頻頻回首往下顧看,潺潺流動的忘川川水聲逐漸遠離,青冥色的焰光也漸漸遠逸在冥暗深處。
她再回過頭來,朝上看著逐漸光亮起來的甬道,速度愈來愈快、光線愈來愈亮,她的耳邊逐漸傳來人間熙熙攘攘的歡鬧聲,那些熟悉的音韻,在她的心底編串成一曲輕盈跳躍的樂音,在歡愉的樂聲中,她知道,當自己再返回人間後,她將會把往昔的苦痛靜靜擱放在甬道底處,再次展開,另一段全新的人生。
☆☆☆雲霧縹緲,虹霞在浮出雲海的山頂若隱若現,朵朵彩雲……
「哈啾!」
斑處不勝寒,受涼的神荼抹抹鼻子,再次心虛地左觀右望,好不擔心方才所制造的聲響,會被路經的巡守天將發現.探看了一會後,察覺四下仍是安靜無聲,唯有幾只仙鶴不時飛過他頂上的天際,以及數縷淡雲飄掠過他的腳畔,他安心地吁了口氣,踩著鬼鬼祟祟的步子步步往後退,直退至一座老舊宅子的門板上,負責把風的他,抬指朝後輕聲敲了敲。
「喂,你們得快些。」他低聲地對里頭正在做壞事的一神一鬼叮嚀。
將鳳舞自陰間帶回人間後,為免往後再多生事端,更因那總是會斷了的紅繩老讓他們分東離西,于是下定決心想一勞永逸解決這問題的郁壘,在這日,拖來了不情不願的神荼,帶著鳳舞偷偷模模地溜回神界的星宿山,再次來到月老編織宿命姻緣的小屋里,準備竄改天機.屋里的郁壘沉聲地應了應外頭的神荼後,熟悉地形地走至懸著鳳舞姻緣的紅繩處,不疾不徐地將背在肩上的包袱放下。
「你帶來的那包是什麼?」首次開了眼界的鳳舞,在屋內四下參觀完畢後,好奇地走至他的身畔。
郁壘神秘地笑笑,打開包袱自里頭取出一大捆全新的紅繩,甚是得意地仰首望著上方那條總是斷了的紅繩.他就不信,在換上這些用上萬縷金蠶絲編制再染成的紅繩後,他們倆的紅繩還是會斷、還是會連接不起來,月老要是夠本事,那麼月老花上個萬年的時間,大概就可以把這條紅繩剪斷。
嘆為觀止的鳳舞,愣愣地張大了小嘴。
他……他以為他在做什麼啊?
「等等。」在他動手將她懸在上方的線頭拉下,拿掉了舊繩,打算換上他準備的新繩時,她一掌按上他忙碌的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