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沒有人告訴過唐律,天堂並不足只有純白色的守護天使,雖然說,這麼做是有點對不起那個霍飛卿,但,天堂,就是有他這種壞心眼的黑色丘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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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麼晚還來打擾你。」
扛著醉得不省人事的唐律來到樂芬家門前,臉不紅氣不喘的尹書亞,在樂芬打開大門時對她露出歉然的笑意。
「這是怎麼回事?」原本猶帶七分睡意的樂芬,瞌睡蟲霎時全被尹書亞肩頭上那個眼熟的男人給趕跑。
尹書亞伸手拍拍肩上的醉漢,「他似乎沒帶鑰匙,所以我只好把他扔來你家。」
「怎麼會醉成這樣?」才靠上前,她就嗅到—股濃濃的酒味,令她的眼眉間隨即換上了擔憂的神色。
「可能是心情好吧,所以在下班後他就多喝了幾杯。」尹書亞邊說邊走進廳內把肩上的醉鬼給放倒在沙發上。
苞在後頭的樂芬,不語地打量著唐律那張睡臉,再緩緩地,把視線栘至尹書亞那張企圖粉飾些什麼的笑臉上。
不可能,唐律心情好絕對不會喝酒,他唯有在心情極度惡劣時才會選擇買醉,而這個尹書亞,他今夜對她的態度也著實異常了些,往常不是看到她就擺著一副冷冰冰的模樣嗎?她是何德何能才讓他的態度全然改觀?
「那個……」在她探索的目光下,尹書亞聰明地選擇里回避政策,笑咪咪地指了指睡熟的唐律,「我該把他丟在哪個房間?」
「啊?」她連忙回神,不好意思的指向樓梯上方,「不好意思,麻煩樓上那間。」
再次將唐律抗上肩的尹書亞,在來到樓上她指定的房間時揚了揚眉,打量了過於女性化的擺設半晌,頓時覺得唐律的暗戀之路……其實也沒有那麼絕望。
「他明天要是宿醉的話,叫他不必來上班,就留在家好好睡一覺。」將唐律放在她的床上後,他伸手揉揉自己的膀子,「我看他這陣子太累了,老撐著也不好。」
「嗯。」樂芬不解地看他將系在腰上的塑膠袋解下,在小桌上倒出一堆還沾著夜露的白色小花。
「這是他在路上強迫我替他摘的。」被迫當采花賊的尹書亞,在心中暗暗發誓下次再也不灌唐律酒,「他說你很喜歡這種花。」這個唐律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先尾在他耳邊胡言亂語地喊了一堆的茉莉花,接著就在他的車上鬧著,說什麼都非要他去公園偷摘些茉莉花來,還好夜深人稀沒行人看到,不然他的一世英名就毀在那個酒鬼身上。
她微微泛紅了臉,「不好意思……」
「我先走了,他就麻煩你了。」他擺擺手,功成身退地往門口撤。
「謝謝你送他回來。」樂芬忙跟在他的後頭想隨他下樓。
「哪。」尹書亞抬起一手,「別送我了,先把他料理一下吧,我會幫你把樓下的大門鎖上,晚安。」
她猶未再次致謝,房門即輕輕掩合上,不久後,樂芬听見樓下大門的聲響,以及隨後傳來的引擎發動聲,隨著車子的遠逸,夜色又再次恢復了靜謐。
她轉過身來,一手杈著腰俯視床上帶著一身酒氣的唐律。
「簡直像只燒酒雞……」還好唐爸人不在國內,不然若是看到他醉成一攤爛泥,唐爸肯定會有一頓好罵。
先是費勁地月兌下他身上帶著酒味的上衣後,她自外面的小廳取來他的睡衣替他換上,再自浴室擰來—條濕毛巾坐在床邊替他拭臉。
輕柔的指尖撥開他額際的發,她微笑地看他糾結的眉心,因她擦拭的涼意逐漸疏散開來,當手中的毛巾將他的瞼龐全都擦淨,正準備離去之時,他的眼睫眨了眨,煽動了一雙不太能聚焦的眼瞳,就在他看清眼前的人是她後,他乾澀地啟口。
「樂芬…」
「不是跟你說過,不能喝就不要喝那麼——」叨叨絮絮的喃念驀地中止。
樂芬怔怔地張大眼,忘了方才自己在對他說些什麼。
忽地坐起身的唐律,兩手撐按在床上,傾身向前直直地凝視著她,他的雙眼,看起來燦燦晶亮,像是從沒有看過她似的,眼眸直鎖住她不放,半晌,他朝她伸出手,兩手捧著她的臉蛋,將溫暖的掌心貼合在她的面頰上。
心跳被他掌指間的撫觸弄亂了,黑色的眼瞳像要拉人沉淪般,絲毫不肯放她離開,樂芬屏著氣息,任修長的手指走過她的眉、她的眼,在她的唇上停留了許久,這令她不禁回想起在台風夜發生的那件意外,雨絲的氣味,他的氣息,又從記憶裹走回到她的面前,像個她極力想蓋上的潘朵拉寶盒,又再次遭人揭開來。
懸在面前的臉龐愈靠愈近、愈來愈近……她下意識地想往後退開,但拒絕她後撤的大掌卻擱放在她的腦後,而後他止住了所有的動作,以她不曾見過的憂傷眼神望著她。
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她?
「你……」樂芬不舍地抬起手,試探地撫著他的臉龐。
「還好,你還在。」像是失而復得般,他深深吁了口氣,傾身靠在她的肩上將她攬緊。
強勁的雙臂幾乎摟得她喘不過氣來,所有的呼吸卡梗在她的胸月復之間,有股綿綿暖暖的熱意,不受控制地自兩人相貼的身軀間流泄出來,熱潮如浪,泛上了她的面頰。
「你還在,你還在……」灼熱的氣息,伴著磁性低吟在她的耳畔流竄。
戰栗自她的耳邊蔓延向四肢百骸,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她的心房,肩上的重量有些沉,被擁得太緊的身子也有些疼,可是因唐律的不放手,她也不作掙扎,只是靜靜地聆听耳畔傳來的每一次呼吸、他呢喃不清的言語,以及她一次次被他喚著名。
按雜的神色在她眼底隱隱浮現,愈是多听他一言,她的心就愈往下沉一分,難道沒人告訴過他,語言是有生命的嗎?這樣鍥而不舍地喚她,他就不怕她會因言靈而遭他束縛住?而他會在醉後這麼做,又是為了什麼?
漸漸的,耳邊的聲音愈縮愈小,肩上的重量也變得更沉,她微微側過臉,見著了他合上的眼睫,她深吸口氣,掙開他的雙臂推他躺回床上,並拉起了薄被為他蓋妥,只是,留在他身上的指尖卻不依她所令的離去。
哀著他的睡臉,她不斷在心中自問。
在他醒來後,她可以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吧?可以吧?就像上次樓梯間發生的意外一樣,他們都會有默契地裝作沒發生那回事,讓他們彼此之間的關系維持在和往常一樣。
但,有一道不甘被忽略的聲音,卻不斷在她的心底茁壯,任憑她怎麼將它按壓而下,卻怎麼也制它不住。
唐律擺放在床邊的大掌,忽地覆上沉思中的她,她心虛似地猛然站起身,因傷而不穩的腳步顛躓了一下,令她直撞至小桌邊才穩住身形,但掌心底下傳來的觸戚,又令她忙轉過身來。
遭她壓壞的茉莉花,在她的手中沁出濃郁的香氣,她怔然地瞧著那些特意為她采來的花朵,一幕她始終都忘不了的畫面,像道甩不去的黑影又再次在她的腦海為她溫習著。
他們大四那午,記得是個茉莉花香飄浮在空氣中的夏天,負笈遠赴外地讀書的唐律突然返家,在眾人深睡的夜,帶著不少的醉意攀進她的窗口將熟睡的她搖醒,在她醒後,他就只是坐在床邊看著她。
她忘了那段窒人的沉默她是如何挨過的,就在她以為他將持續著她所不知的沉默至天明時,黑暗中的他幽幽開了口,以低啞的聲調告訴她,他曾做過一件令他後悔的事,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卻找不到任何法子可挽回他的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