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令更是打鐵趁熱︰「人類還是會再次背叛你的,你也知道他們根本就不可信」
事前一點預警也沒有,葉行遠在下一刻立即掏出預藏在懷中的四神鏡,一手持著銅鏡,一手封住他的天靈,動作飛快地將他給封在銅鏡里。
「我警告過你了……」在短時間內耗費了太多妖力的葉行遠,氣喘吁吁地直視鏡中之人。
「這麼做也無法封住我的。」訝異過後,申屠令在鏡內環視了自己的處境一會,又再安然地笑笑,「相反的,你只會損失不少道行。」
不想再多听一語,也不想見到他的葉行遠,反手將銅鏡按放在桌面上,兩手扠著腰換息許久後,他忽地抬起頭來,大步走向客房的內室,在內室的床榻上如心中所料地找著被申屠令綁來的碧落。
被當作養傷食材,因而被吸取了不少生氣的碧落,在葉行遠解開她身上牢牢綁縛的繩索後,乏力地掀開眼簾。
「你……」將他們的談話全都听進耳里的碧落,擔心萬分地瞅看著他猶豫不定的眼眸。
葉行遠抬手示意她別說話,在診出了她的傷勢之後,一言不發地將自己本身的生氣供輸給她。
「若是舒坦點了,就快回她的身邊……」流失了不少生氣後的他費力地把話說完,勉強地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外頭。
她似乎從沒仔細看過他腳下的步伐。
看著他一步一腳都像是走得很艱難的碧落,無言地坐在床邊,忽然有些後悔自己曾鼓勵無音走進他的世界里去,因為在那個世界里,無音遲到得太晚了,在她來到之前,他人早已佔據好了位置,而無音她,則是無處容身。
第八章
封禁了申屠令,再救了碧落後,因妖力耗損而急需調養的葉行遠,將自己關在房內關了一日,在這日夕照映人的時分,他的廂房前佇立了一道身影。
無音沉默地凝視著久未開啟的房門。經過一日的思索後,面對婚事一事,她的心仍是空洞洞的,沒有半點主張,想起他知道這事時離開的模樣,她不得不來問問他,他想拿這事怎麼辦。
可是,她對將會得到的答案沒有一絲把握,她很怕,他又將袖手旁觀,或是因此而退怯再度縮回他的保護殼里。
指尖輕推門扉,老舊的門扇發出吵雜的聲響,鼓起全部勇氣跨進門坎內的她,靜看著自己的身影被紅艷的夕陽拉長,直曳至房內,來到陷坐在椅里的葉行遠腳跟前。
坐在椅里沈思的葉行遠並沒有抬首看她,下巴擱在交纏的十指上,一徑地保持沉默。
鳥聲陣陣,背駝著夕陽返家的歸鳥,一眾喧嘩的鳴叫聲劃過窗外,沈淪的夕陽墜落至山邊,滿室的霞光漸暗,自外頭涌進的冥色滲了進來,逐走所有的色彩,替換上夜色的行裝。
一室的黑暗中,獨坐在椅上的葉行遠緩緩開了口。
「在過去,我從不怪她們不能為我留下,那是因為我明白人類的生命有限。」
聆听著他低沈的音調,一直握緊了掌心的無音,試著讓自己的氣息不那麼急促,逼自己必須止住往外跑去的腳步,留在原地好好听听他的心衷,以及他的判刑。
他抬起頭來,望向她的眸子像夜色一樣晦暗,「但現在,我已經和以往不同了,我變得很貪心。」
她極力穩住話中的音韻不讓它顫抖︰「你有多貪?」
「我要的不是短暫,我要的是永遠。」葉行遠渴望地凝視著她,目光似熠熠星火,「告訴我,你能愛我百年、千年嗎?」
「我不能。」無音咬著唇,對這在人力範圍外的請求實無力完成,他的眼神漸變漸淡,「那麼,在面臨死亡之前,你能誓言無論發生何事,都不離棄于我嗎?」
那麼遙遠的事,誰能有把握?
無音仍是無法回答,在他急需她給一個肯定的目光中別過頭去。她不曾想過那麼遠,明日以後的未來,她沒想過,只記今日歡樂之余,對于往後的日子,她素來不抱期待,也不怎麼敢去想象,因為她沒有絲毫把握。
「我承認,我是個膽小表。」葉行遠自嘲地笑著,一手撫上自己的胸坎,「因此這一回,我只想保護我自己。」
這顆心,已經千瘡百孔了,它再也禁不起另一回合的打擊。
她是人,會老,會死,更會離開。若是這一回,他又得親眼看著她老去,看著她一點一滴地離開他的生命,他知道他是決計無法忍受的。從前他總認為他能在她們還留在世上時愛她們就很滿足了,可是來到人間愈多回,與她相處愈久,他愈來愈不滿足,也愈來愈貪心,他想把時光延長,希望她能恆久地陪伴著他,因為一個人……實在是太寂寞了。
但擺在他們眼前的鴻溝卻始終沒有改變過,申屠令點出了他一直不太願意去面對的事實,她是人,不是永生不老的妖,就算她的心是真的,她也無法改變他們的身份之別。現在放手的話,痛楚會少一點,若是帶她走,雖會有短暫的快樂,只是遲早,他們還是會落得相同的下場。
在彼此的,沉默又即將成形之前,葉行遠自椅里起身,大步來到桌前拿起桌上的四神鏡。
「你要上哪?」無音在他錯身走過之時叫住他他刻意不看向身旁的她,「請藏冬幫我處理這面鏡。」鏡里的申屠令,他再壓也壓制不了多久,若是不早點將此鏡交予他人處理,遲早申屠令又將跑出鏡外興風作浪。
「你還會回來嗎?」她問得很艱澀,想拉住他的素手,停在空中怎麼也伸不出去。
他不答反問︰「你願意陪我多久?」
這是要她許下承諾嗎?不曾給過人承諾的無音猶豫地看著他的側臉。
她很想答他的,可是到了舌尖的話卻說不出口,因為就算是月兌口答應相偕到老,這份期限,也只屬于她個人,然而他的生命,並沒有期限,到時,當她的時候到了,她能放得下、走得開嗎?而被她留下的他,又該怎麼辦?
那些他曾愛過的女人們當年的心情,此時的她忽地有些明白,在堅守愛情之余,她不知自己是否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年華老去,而他依舊年輕如故,青春是一種折磨,而永恆,更是一個試煉的刑期。
葉行遠緊屏著呼吸,甚是希望能听見她的親口挽留,于是他默然地等待著,但她始終沒有開口,沒有要求他留下,也沒能對他說出個令他能夠再次賭一賭的答案,直至胸腔再也受不了這份苦悶的燒灼感時,斷下決心長吐出一口氣,舉步又復朝外走去。
永遠太苦。
這點,或許已活了千百年的他早已深刻知曉,但她不過只是個凡人,僅想在有限的生命里綻放一回而已,她沒有勇氣,與他一同分擔生命永不凋謝的無奈。
當葉行遠離去的足聲已遠,無音緩慢地回過身來,面對外頭不見光明的夜色,積蓄在眼中不甘的淚水,落人了夜色里。
夢里不知身是客,清醒方知,原是陌路人。
美夢易醒,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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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我可收不起。」藏冬兩手環著胸,緊鎖著眉心直對擺放在桌上的燙手山芋搖首。
特意跑來靈山的葉行遠,沒料到得到的答案會是這樣的。
他難掩臉上的錯愕,「你沒辦法處理?」在他的印象中,這個不務正業的山神一向是無所不能的,豈知藏冬竟也有做不到的事?
「這家伙不是神界可以處理的。」收不下也不想收下的藏冬,拒絕之余替他提點了一盞明燈,「找佛界吧。」這個老友也真是的,百年沒見,好不容易重逢了,居然帶了這種東西來給他找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