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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凋 第9頁

作者︰綠痕

第三章

「這里由我來就成了。」站在艷陽下的葉行遠,面色不善地看著辛苦蹲在圃中除草的無音。

「來者是客。」無音一以句話打發他。

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花鋤,「我除了是畫匠外,同時也是雷老爺聘來的花匠。」

無音想反駁些什麼,不意身後忽然一沈。

「早安。」消失了數日的碧落,呵欠連天地出現在圃中,習慣性地攬趴在她的身後,眯上了眼似乎是想在她的身後再睡一覺。

「碧落……」無音小聲地喚,一雙水眸不確定地在自己的身後,和站在她面前的葉行遠臉上游移。

「她是……」看著碧落過于親昵的動作,葉行遠反感地皺起了俊眉。

無音敏感地問︰「你看得見她!」

「我……」葉行遠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隱藏身為花妖的能力,明明他就是不想曝露身份的,沒想到自己卻在不意間自行招供。

忽然間,在不遠處的門外傳來了陣陣叫喚︰「女巫!」

他們兩人整齊地抬首,昏昏欲睡的碧落,則是趴在她的身後幾乎快睡著。

「住在鬼屋里的女巫!」一群站在園外的孩童,邊叫嚷邊紛紛拾起了地上的石,一一朝無音的身上扔去。

沒有防備之下,一顆銳石正中了她的額心,她只覺額上灼烈地疼痛,她偏過面頰,含怨地閉上眼,額上的那份痛,感覺是揪心的,種種刺耳的譏笑聲傳來,听在耳邊,萬聲轟鳴,她用力地掩住耳,不知不覺間,以往陰暗的記憶又重新回來纏索住她。

難以自拔的自慚又涌上她的心頭,住在園外的人們,總是將她視為不祥的異類,視她如妖如怪、不屬于他們之間的一群,即使她也會和他們一樣,會流血,也會落淚,但他們總是因她的異能而排斥、唾棄她。

但,她也不過只是個尋常的女孩呀,有這一雙能夠視妖見魔的雙眼,她也不願呀,自小到大,為了這雙眼,她受盡了多少白眼和委屈,即使她再怎麼想加入人群,也總會因這一身異能而被排拒在外,說到底,就因她的娘親曾是個在神社里為鄉民祈禱的女巫,繼承了娘親一身能力的她,便要因此受這同樣的罪?

發覺她傷了額,心疼的葉行遠,動作飛快地趕緊將受了傷的她拉至懷中,以雙臂密密地將她圈護著,抬眼忿看向那群向她扔石的孩童們,眼中閃爍著無以名之的怒火。

「住手!」他怒聲一吼,霎時震懾得外頭的孩子們怯懦不安地想逃。

在他懷中的無音整個心神都怔住了,因他那怒火驟焚的眸子,因他,那結實緊密環住她的擁抱……

見自家的孩子遭葉行遠這般惡吼,站在園外不甘又想為自己孩子出頭的婦女們,面帶不屑地接替嚼起舌根。

「哼,她娘親身為女巫不為神守德守貞,反嫁給人做小作妾。沒想到生出來的女兒更勝一酬,未出閣就在園子里養了男人。」

其中一名婦人更是掩嘴咯咯直笑,「誰曉得她種的究竟是芍藥還是牡丹?俗話說牡丹花下死,不知住在這園子里的男人,是不是也不枉風流?」

听聞娘親被辱,自己平白遭污,無音心如刀割,想為娘親也為自己辯駁,卻又疼痛得使不出力氣。

「閉上你們的嘴。」不能允許無音受此對待的葉行遠,當下面色凌厲,光火得只想將她們的話全都塞回去。

晚一步出聲的碧落,不需眼見無音臉上的傷,光是看到那群又來找無音麻煩的女人,多年來熟悉的火氣便冒涌了上來。

「又是你們這班臭女人……」生性沖動的她氣忿地撩起兩袖,舉足朝他們飛奔而去,「看我撕了你們的嘴!」

「碧落……」無音抬起一手,虛弱地想叫回怒氣沖沖想報復的碧落,深怕她將會在外人的面前現形,然而她的腳下卻忽然一輕。

「別管她們了。」葉行遠動作利落地橫抱起她,在將她抱高時,不意見著了她面上淌下的血跡,「你的臉……」

在他直視的眼眸下,無音抬手模模自己的臉頰。

一觸,是溫熱熱的鮮血。

「小傷。」觸及傷口後,經指尖的探試,她發覺傷口並不深,于是忍著不適想要下地,「放我下來……」

「你的傷得治治。」他卻不容分說地抱著她往宅子的方向走去。

在他厚實的胸膛里,無音緋臊了一張小臉,「這沒什麼,不要緊的……」

「你是女人,臉上有傷可不好。」腳下步伐飛快的他,轉眼間已走至廊上,正抱著她進到她的房里去。

「葉公子……」

「叫我行遠。」他不耐地指正,小心地將她放在椅上後,走至一旁取來了盛了清水的黃銅盆,並找來了放在架上干淨的布巾。

無音在他將布巾沾濕了水,想往她的額上擦去時,不自在地躲開了來。

他止住了手邊的動作,「你怕疼嗎?」

「我不是……」總覺得兩個陌生人卻如此親近,是種不合禮儀教的,無音臉上的紅潮顯得更加明艷了。

謗本不知該用什麼為她止血愈傷的葉行遠,兩眼盯著一旁藥櫃上擺滿瓶瓶罐罐的藥,不懂醫理的他,不知該何從下手,只是直覺地想伸出手,直接藉用妖力為她療傷,但,舉至空中的手,卻在她的額前停頓下來。

懊這麼做嗎?

懊讓她知道他是一只妖嗎?

她會不會,在受到驚嚇後,再也不敢親近他了?

遲疑了半天,他不知該不該因妖力而進一步將自己的身份曝露在她的眼前,他怕,她也會和從前的那些女人一樣,因他是只妖而……

餅去的種種,如卡梗在心的銳利,依舊在他的心中隱隱作疼,回想起人類對妖們的對待,以及他們眼中的嫌惡和不恥,他失去了勇氣。

「別裝了。」在他躊躇不定時,無音反而先為他解困。

他驀然抬起頭,不解地盯著她的水眸。

「我知道你是妖。」看出了他的不安,她安然自在地道。

他一怔,眯細了眼,「為何不一開始就拆穿我?」

「因為無妨。」她早已對與非人的眾生相處習以為常,「就像碧落也是妖,我已經很習慣在我周遭有妖魔鬼怪等出現。」

「人呢?」他開始動手為她療起傷來。

「人?」不自覺中,她的芳容上寫滿了防備。

他說出他一直想問的問題︰「為什麼沒有人陪在你的身邊?」除了那位會定時入園的嬤嬤外,這座園子里根本就沒有別的外人出入。

她別過臉,「也許是同類相斥吧。」

葉行遠心疼地看著她,在她的眼中,似藏有一份無人察覺的痛。

自娘親離開後,都因她再次成功地種出了芍藥,他們雷家的家業才又繁盛了起來,因此即使她再無用、出身再怎麼低下,雷家也不能讓她走,更不會放開她,于是刻意讓她一人獨自住在別院里,除了送飯來的嬤嬤外,也不讓她步出園中一步,他們打算讓她一輩子都留在府內種芍藥。

見他的目光流連在她的臉龐上,無音忙轉了個話題︰「那夜,你在找什麼?」

他只是但笑不語,知道問不出答案來的無音,也不想求解,只是問。

「找到了嗎?」她總能知道一下,往後他又要在夜半里找多久吧?

他失了笑意,「還沒有。」

因他這張失了笑意的面容,在無音的眼中,愈看愈像,也愈來愈像,幾乎是一種篤定,讓她確切地以為,她終于找到了多年來藏身在鏡中的男子了。

她忍不住想問︰「你叫什麼名字?」

「葉行遠。」以為她那天沒听清楚,他又再重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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