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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獸 第29頁

作者︰綠痕

聆听著他的字字句句,著實覺得刺耳的地坤,難掩脾氣地將銳目掃射向他。

「別以為你多了三百年的道行就能隨心所欲,你不過只是個看門的。」不過就是吃了三名天將而已,何時他的氣焰變得這麼高來著?

「別忘了我還有千年的道行。」他陰惻一笑,「真要硬拼,鹿死誰手還很難預料。」被座上佛的煙火燻了千年,他又不是被燻假的。

受他一激,地坤惱怒地眯著眼,一點也不介意與嘲風干戈相向,然而不想再多一事的天乾卻一把按住他的肩。示意地朝他搖首。

「走吧,不值得為他大費周章。」眼下最重要的事,還是先去把那兩名跑了的陰差追回來再說。

「但他……」

「灶君說他自甘墮落寧淪為人,他蹲不回檐上了。」就算是把他綁回檐上好了,他也不可能不會再有一次的叛逃,再怎麼強求也沒用。

地坤不屑地自鼻尖蹭出兩字︰「叛徒。」

嘲風根本就不在乎,「只要不是與你們同一掛的就好。」與其繼續留在他們的掌管下遭受指使,他樂意來到人間當個叛徒。

雲雨濃霧轉瞬間煙消雲散,不留一絲痕跡,熟悉的燦陽再度重臨大地,若不是還有些晶澈的雨珠懸于檐上,還真看不出方才曾發生過什麼事。

「喂,回神。」兩名神將的前腳方走,嘲風下一刻便回首將仰首目望他們離去的趙碧山的下巴拉下。

「他們……」趙碧山一頭霧水地指者天際。

「嗯?」

「他們在說什麼叛徒?」听他們之間的言談,那兩個人好像認識嘲風很久似的,就不知……

嘲風配合地伸手指了指天頂,「上面的叛徒。」

趙碧山啞然無言地張大了嘴直直瞪視著他,久久都沒法合上。

「還想向我抽稅嗎?」記仇的目光轉睨至他的身上,對于此事還是耿耿于懷。

他訥訥地搖著頭,「不敢了……」見過這種大場面後,誰還記得那種小事啊?

嘲風滿意地翹高了嘴角,拍拍衣袖回過身走至方才的階上,彎身小心地一手端著已涼的雞湯,一手拿穩裝滿飯菜的大碗

「你到底是誰?」滿心裝載了過多好奇的趙碧山,在他挪動步伐朝街尾走去時,忍不住出聲叫住他。

嘲風頓了頓,半晌,微微側過頭來,字字清晰地告訴他。

「我是住在街尾土地公廟里的嘲風。」

ZZZZZZ

喉際很干,自夢里醒來的喜樂舌忝了舌忝唇瓣。

夜色靜譴,只隱約听見燭蕊燃燒的微弱聲響,她緩緩在榻上轉過身來,想伸手去取伴在一旁盛了清水的水碗,方睜開眼看清,一道影子遮去了燦耀的燭光。

背對著她面向門外的嘲風,此刻坐在不遠處,燭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好長,靜看著他幽暗的背影,在這狹小的廟院里,仿佛像是想撐起一片天地。

想起這已不是頭一回見他這般看顧守護,微弱的輕嘆自她唇邊逸出,幾不可聞,但嘲風的身子卻動了動,想是听見了。

「你怎又沒睡?」在他轉過身來時,她微眯著眼適應燭火映入眼簾的亮度。

「我習慣了。」嘲風伸手將她身上那床向人借來的被子蓋緊了些。

「怎麼習慣的?」她由他將自己的兩手擺進被子里,在他傾身靠向她時張大了眼,微微挪動著身軀,好將他那張因燭焰飄搖不定,而顯得時而明暗交織的臉看清。

他伸手拂開散落在她額上的一綹發,「以前我蹲在檐上時,夜夜就是這麼眼觀四面耳听八方的過。」

那是久遠以前,可方來到人間時的他不是這樣的。

喜樂默不作聲地將他的話兜在心頭盤想,就著燭光,他的輪廓看起來更加深邃了,陰暗的那一面,很陌生,像是沒見過似的,火光襯亮的那一面,看來有些堅毅、有些謹慎細心,不久前還一臉孩子氣的嘲風,不知不覺間,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這讓她心頭沉甸甸的,像是失去了什麼。

「你是不是……在防什麼?」她沉吟地問,將手探出被外拉住欲轉身的他。

「我在保護你。」嘲風拍拍她的手背,想將它放回去,可是她卻緊緊一握不肯放開。

「為什麼要保護我?」日日要她有人作伴,夜夜由他不睡不息地守著,他究竟是在害怕些什麼,抑或他在防範著什麼人?

燭光的艷色映在他那雙清亮的瞳里,帶了點閃爍,也添了點淺金色的紅光。

他音調沉沉,「因為我不要你也跟著爺爺一塊走。」舉目無親的他,只剩下她了,因此只要可能,他便要竭力將她守住。

半晌,她松開他的手,沿著他的手臂一路攀上,來到他的面頰,他立即偎向她的手心。

「舍不得我了?」她的笑音里帶了點寵溺。

「很舍不得。」學不會拐彎抹角的他也老實的招認,還側首偷吻了一下她的掌心。

雙唇透過來的溫煦熱意,順著她的血脈,一路蜿蜒地回流至她的心坎上,她訥訥地收回掌心,眼眸流竄不定地瞧著他。

「你醒了正好,起來喝藥。」嘲風見她似是沒有睡意,小心地將她攙起靠坐好,為她將被子蓋至胸月復間後,轉身將遠處矮爐上溫看的藥盅取下。

隨著盤整被揭開,浮蕩冉冉的藥香頓時四溢,芳香的藥味逼退了一室的氣息,飄揚至她的鼻梢;整副身軀也因此暖和了起來,看著他熟練的斟藥姿態,記憶中的他逐漸在她腦海里變得模糊,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不再讓她牽腸掛肚,相反地,他變得令人心安。

每日來,各家大娘總會在她的榻前,說著一些對嘲風種種贊許之詞,听在她耳里,她雖是喜悅溢于言表,可總覺得嘲風離她愈來愈遠,他再也不像韌時那般喜歡挨在她的身旁,也不會在歡喜或難過時摟抱著她,他好像偷偷成熟了,自她眼中的孩子一躍成為男人,拉開了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也讓她心中隱密的一角,在缺失了某種東西後,又被密密填補了些令她措手不及的東西。

嗅著令人覺得昏沉沉的藥草味,許多不解的疑惑徘徊在她的腦際。

「這是哪來的藥?」上回他不是說他把攢下的錢全都拿去買新的藥盅盅了嗎?而且他抵死不肯上救濟貧民的濟德堂抓藥,若是他到別處買藥,少說也要花上兩三倍的價錢。

「這是我自個兒找來的藥草,它很安全,能助你早日恢復元氣。」將藥汁盛好後,他試了試藥溫,再小心地拿至她的面前。

她伸手接過,低首看著手里的藥碗,迎面拂上一陣他喜愛的桂花糖的香氣。這些天看他蹲在角落里東撮西撮著什麼東西進藥盅里,原來就是他在撮藥。

「你知道哪些藥草對我有用嗎?」她不得不懷疑,尤其他這個大外行,先前對這方面的知識可是一點也沒有。

嘲風得意地揚起下頷,「我有看書。」還好山神塞給他的那一堆書里,有幾本是能派上用場的。

層層的不安浮上她的心頭,「慢著,你是怎麼辨認藥草的?」

「一根一根的吃。」他老老實實地全盤托出,「神農氏就是這麼做的。」

血色在喜樂的臉上急速褪去,「你會吃壞肚子!」

「不會,吃不壞的。」嘲風笑笑地拍著肚皮向她保證。

她都忘了他有個無人能敵的鐵胃,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需身體力行到這種程度呀,而且白日里他找來的工作已經夠繁重了,夜里他又要看著她,他是哪來的余暇去為她上山探藥?就算他具有副鐵打的身子,但這樣下去他真不會把自個兒累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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