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酸的。」照她的話去做後,他皺緊了一張臉。
「吃了可以生津,也可以治脹氣助消化。」她輕輕拍撫著整個人都縮成一團的他,順撫著他的背脊直至他適應那股沁頰的酸味。
「我沒有脹氣。」愈吃愈覺得新鮮的嘲風,邊說邊咬起梅肉。
她百分百同意,「當然。」連木魚、碗公都可以啃了,他哪有可能會消化不良?
「好吃。」吃出個中滋味後,他再度漾開了爽朗的笑容。
「你何時要走?」喜樂一手撐著面頰,偏首看著他孩子氣的笑顏。
「不知道。」一時半刻間,他並沒有離開的打算。
「可不可以大概訂個日期給我?」雖然幾日相處下來,她是有點舍不得他這種只要吃到東西後,就會露出呆呆傻傻的笑容,可是她也必須得考量到某些現實的問題。
「你急著趕我走?」他有些傷心地瞅看著她,臉上的笑容轉瞬間消失無蹤。
「我快被你吃垮了。」她說得十分感慨。多虧這名大食客,現在她是每天幾乎都泡在大街上工作,自小到大,她從沒要飯要得如此辛苦過。嘲風忙不迭地向她示誠,「我並沒有吃很多,我有克制了。」換作從前的話,他連一整頭山豬都可以直接吞下月復,哪會像現在一樣乖乖的以碗來克制食量?
「是啊,你只是一口也不分給我。」托他之福,她每天要來的飯全都讓給他,而她自己則靠廟爺爺好心的救濟她。
他馬上作出決定,「明天起分你一半。」
「明天起你離開這里如何?」治標不能治本哪。
「可是我喜歡你的手指頭,我不離開你好不好?」他依依不舍地拉起她的小手,很留戀地看著時常啃咬的美麗小指。
喜樂听得頭痛萬分,「你少喜歡我一點好不好?」每次說不通他就擺出一副小孩子的賴皮模樣,而她偏偏又是個超級心軟的女人,噴,這只獸專會找她的罩門。
「你是我來到人間第一個喜歡的人。」她和燕吹笛他們不一樣,不舍把他給踢下山,反而好心的每天止他的餓,還讓他漸漸認識了人間。
只可惜,喜樂听了並沒有因此而心花怒放,或是心頭暖洋洋的,依她看,只要是誰給他吃的,恐怕他誰都會喜歡。
她幽幽長長地嘆了口氣,「你不想家嗎?」離家這麼久,他總會思念他的家人吧?
「不想。」他毫不猶豫地應著,臉上的神情顯得很僵硬。
「你家人待你不好嗎?」听他答得那麼快、那麼不留情,喜樂霎時被他勾出一籮筐的擔心。
他沉默了很久,兩手十指緊緊交握著,不一會又松開,像是找不倒一個可以令他安定的姿勢,她的眉心跟隨著他的動作,時而舒展、時而緊繃,如同飄萍起伏不定。
「我沒有家人。」就在喜樂以為他不會開口對她說時,他寂寞的話音,悄悄逸進夜晚伴著花香味的空氣里。
「你不是有八個兄弟?」若他真是神獸,她也沒記錯傳說的話,那麼不是龍生九于嗎?其他的八子呢?
他落寞地搖著頭,「我有千年沒見過他們了。」
長久以來,他就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在他因漫長無邊的生命而備感孤寂之時,沒人陪他解悶說笑話,也沒有人會和他同處于同一座檐上陪陪他,當然,沒有人關心他,也不會有人在乎他,他只是座雕像,一座在人們眼中沒有喜怒哀樂的獸形雕像,人們除了在朝他祈願之外,自是不會貼進他的心房,問他到底需要些什麼?
自他有記憶以來,他的世界,便一直是座孤城,一座,無法托訴,無人聆听心衷的寂寞堡壘。
「就……就當我沒問吧。」見他整個人都彎下了身子,眼中寫滿了委屈之情,喜樂忙拍撫著他,「不愉快的事,就把它給忘了,不要想太多。」他羨慕地看著她,「廟爺爺是你的家人嗎?」
「不是。」她笑了笑,「他是這里的廟祝,大概在我十歲的時候,他收養了我,自此以後我就把他視為自己的親人。」
「這座廟怎麼這麼破敗?」嘲風點了點頭,轉頭四顧了一會,把哽在他心頭很久的疑問一進問出。
說到這一點,就輪到喜樂開始喟嘆。
「近年來,時局不是很穩定,因此百姓們更是仰賴神明上蒼。」她垂下頭盯著檐上映著月光的粼粼屋檐,「以往百姓常來這上香求神;可自皇城里出現了個名叫皇輔遲的國師後,大部分的百姓就拋棄了原本的信仰,全心全意地相信起那名听說是法力無邊的國師,我們這里就漸漸變得門前冷落車馬稀了。」
皇輔遲?听見耳熟的名字後,嘲風頓時張大了雙眼。
「你听過皇輔遲這個人嗎?」一直認為他是來自皇城的喜樂,乘良向他打探打探。他的神情顯得有些不自在,「听過。」
「他真的有神法嗎?」听人說,國師能祈福祈雨,避災避禍,以前還曾經親鎮過水患,種種謠傳把他渲染成神力無邊的偶像,就不知他是否真有人們傳唱得那麼神。
「他……」嘲風猶豫了很久,「不是好人。」
「喔。」喜樂頓了頓,明白七分地止住了口不再問。
兩人之間的交談停頓了一會後,嘲風回想起他們先前在討論的問題是什麼。
「你真的希望我離開嗎?」每天都跟在她的身後到處跑,現下突,然要他離開,他還真有點無所適從。
她不抱半點期望,「你會听我的話嗎?」他簡直就是個剛出生蚓雛鳥,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會被當成是他的親人,而進一步地被仙給依賴。
他偏頭想了一會,掩去了眼底的精光。」如果我離開這里,我可以去吃別人嗎?」「不可以,當、然、不、可、以!」受驚的喜樂霎時跳了起來,連忙再次灌輸他正確的吃食觀念。「听著,不可以吃人,絕對不行!」
「一口也不能吃?」他兩手環著胸,一臉的為難。
「半口也不成!」她說得斬釘截鐵。
「頂多我不挑像廟爺爺那麼老的。」他還給她討價還價的空間,算是優待她。
「不管是老是小是瘦是胖都不能吃,這是規矩,」喜樂才不理會他的胡言,一把揪緊了他的衣領,面對面地告誡他。
「嘖,又是規矩?」已經听慣了一大堆規矩的嘲風不耐地扁著嘴。
「對。」他干脆兩掌一拍,「那我還是留在這里好了,至少餓了時我還可以啃你。」
啊,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喜樂空洞地眨眨眼,盛在她面前的,是嘲風那一張笑得心滿意足的特大號笑臉。
自作孽啊……
發現她竟不知不覺地掘個坑讓自個兒跳後,喜樂哀聲嘆氣地靠在他的胸前自我懺悔。
「啊,吃掉了。」嘲風忽然出聲叫著。她抬起頭來,微揚著眉,「你連子也吞進去了?」可以想像得到,這絕對是他會做的事。
「嗯。」意猶未盡的他期待地看著她,「我還可以再吃嗎?」
「沒辦法,沒有了。」她邊說邊把剩余的那顆梅干丟人自己的嘴里,免褥他又來跟她搶。
「這里還有一顆。」他挑了挑眉,俯身湊近她的面前,微偏著面頰吻上她的小嘴,趁她猶在愕然時,飛快地自她口中卷走了戰利品。
「你……」恍然回過神的喜樂,掩著嘴說得結結巴巴的,「你你你……」
「好吃。」嘲風舌忝舌忝嘴角,饒有余味地漾出一抹迷人的笑意。
瞠自結舌的喜樂,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直愣愣地瞧著他一派開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