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她不想回家的真正原由,更了解這兩年來她執意要與朋友租賃在外的主因。一直以來,她都很想證明她不是個只能被兄弟們捧在手心里呵疼的寶貝千金,或是不能獨立自主,只能被擺在家里的花瓶。她總是向他們抱怨,他們什麼事也不讓她做,什麼也不肯讓她試試看,她真的不是一無是處的,為什麼他們總是不肯給她機會讓她證明這一點?
這些年來,她吞在肚里的這些心酸他都明白,只是,她又怎能明白,他們希望把她納入羽翼下保護的心情?
不願讓她離家出去接受社會的風吹雨打,是希望別讓她出去東闖西跌。她不明白,她的智商雖不低,也具有一技之長,可是她的EQ卻不高,對人又不存什麼心機,不用點借口讓她回家,天曉得她一個人在外頭有多讓人擔心?
他揉揉她的發,「回家好好跟我練吧,不然就憑你的這種程度,你要怎麼接大廚的位置?!」
「我還在學習嘛……」千夏不依的想抗議,但當她兩眼瞥見他裹著石膏的手指時,內疚感頓時又泛滿了她的心頭。
杜萬春憂愁地撫著額,「你要是不跟我回去,你永遠也學不會的。」
「可以的!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學會最基本的作菜技巧。」她忙不迭地提振自己的士氣。
「好吧,我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看著她的可憐相,他也不想逼得太急。「一個月後回家來讓我驗收成果,要是一個月後我再看不到什麼成績,你就準備搬回家接受我的特訓。」
千夏悶悶地頷首,「嗯。」
「我回去了。」不願再留下來被謀殺味蕾的杜萬春,關愛地撫著她的臉龐,「住在外面,要小心居家安全知道嗎?有困難就打電話回家,就算是打蟑螂這種小事,大哥也一定飛車趕過來幫你。」
「嗯。」她吸吸鼻,「我送你。」
在家門前目送兄長搭上出租車後,原本還能維持在她臉上用力擠出來的僵笑,在計程車遠逸之後,轉瞬間消失無蹤。千夏兩手抱著雙膝,頹喪地蹲坐在家門前,茫然地瞪著自人行道地磚里掙扎生長出來的野草,腦子里反反復覆地想著自己究竟是在堅持些什麼,又希望能在自家兄弟的面前證明些什麼。
差點沒累癱、急急自逃難現場駕車逃回家的韓致堯,未抵家門,大老這就見一團粉色的身影佔據了芳鄰的家門。好奇心甚重的他忍不住緩下了車速,在經過她的面前時,降下車窗,愛笑不笑地看向那個穿著花邊圍裙,以小學生姿勢坐在家門口的芳鄰。
坐得這麼可愛?
遭纏人的老姜黏了一天,又被一票大廚追得無處可逃的郁悶心境,倏地在他眼前煙消雲散,心情忽然大好的韓致堯,漾著笑將車子倒回她的家門前,下車才想跟她招呼一兩句,卻發現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
他在她的回前蹲下,小心盯審著她紅紅的眼楮和俏鼻。
「你怎麼了?」一天不見,怎麼她的招牌笑容都不見了?
千夏抬首看了他一眼,又落寞地低下頭來以指在地上畫著圈圈。
韓致堯攢緊了一雙眉,看她孤單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他忽然懷念起她那朝陽似的笑。
心頭……有點怪怪的,但是哪兒怪,他又說不上來。但他可以確定,他一點也不喜歡她現在的這個模樣,尤其當她愁鎖著一雙黛眉,眼中泛著薄薄的淚光時,他總覺得他肚里的腸子,因此而打了好幾圈難解的結。
「我大哥剛才來驗收過我的廚藝。」她幽幽的啟口。
他繞高了劍眉,「然後?」
「他要我跟他回家。」千夏在眼眶里的淚水又一涌而上前,將小臉埋進膝蓋里。
韓致堯不語地盯著她頭頂的發旋一會,忽然拉著她起身打開她的家門。
「你要拉我去哪?」她莫名其妙地被他拉著上樓。
他簡潔地扔下一句,「試吃。」
對她家地理環境已經很清楚的韓致堯,直接拉著她來到案發現場,然後,他開始想像兼同情上一個試吃者的下場。
打量了桌上慘烈的菜肴半天後,他理智地收回先前貿貿然就試吃的勇氣,冷靜地走至窗邊打開窗扇,並朝外頭吹了串響亮的口哨。
千夏不解地看著他倚在窗邊等待的姿勢。
「你在等什麼?」不是說要來試吃嗎?怎麼上來了又不吃?
「等某個家伙先來試毒。」他抬起手腕,看著表面開始計時來將報到的時間。
她柳眉倒豎,「試毒?」講成這樣?她煮的東西是下過毒還是會吃死人?
「稍安勿躁。」在氣火的佳人準備走人前,他拉回她,並拍拍她的肩頭要她有耐心一點。
「砰!」下一刻,樓下大門遭外敵入侵的聲音傳來。
千夏愣愣地看著撞開她家大門,踩著沉重穩健的步伐,一步步踱上二樓,深具軍人架勢,以倨傲的神情掃視敵方陣區的黃金獵犬。
雄壯!威武!狽兒酷似憲兵踢正步的步伐,令她當下傻眼。
男兒立志在沙場,馬革里尸氣豪壯……在英勇的勇士朝客廳前進時,千夏忙不迭地掏掏雙耳,彷佛听見耳邊正演奏起勇士進行曲。
「它是誰?」她一手拉著他的衣袖,訥然張大了小嘴,瞪眼看向高站在她沙發上擺出獅子王招牌姿勢,還不時晃動著胸前金色鬃毛的雄性大型不速之客。
「哈利。我隔壁鄰居養的。」韓致堯很大方地向她介紹待會準備慷慨就義的烈士。
她一頭霧水,「你找它來做什麼?」她還是不太明白這只狗的功用是什麼。
「時常偷吃我做的菜,在評鑒料理這方固,它可是具有專業級的水準。」他朝擅闖民宅的大狗勾勾食指,「哈利,過來吃吃看!」
兩耳一豎,狗尾一揚,得令的哈利隨即朝他跑來,立定之後低頭嗅了嗅他放在地面的盤子,隨後它抬起頭面向垃圾筒,倨揚的鼻角高高仰成令千夏極度不滿的弧度,不屑一吃的哼音,自兩道濕源源的鼻管中不客氣地蹭出。
太……太過分了!不願賞臉就算了,它竟然還別過臉去唾棄!
「你、你……」氣惱過度,她只能發出重復性單字音節。
「我了解你的心情。」韓致堯蹲子,感慨地拍撫著哈利靠過來撒嬌的頭顱。
羞忿交加的怒火,自佳人的腳趾頭沿路燒上腦殼頂端。險些被隔鄰這一人一犬給氣得失去理智的千夏,氣呼呼的挪動蓮足往外走。
「慢。」他懶懶抬起一掌拉住她,「這里是你家。」
「也對。」她回過神來,蘊滿忿怒的杏眸掃過他們兩個,「出去。」
「哪一個?」一人一犬各自指著自己的鼻尖。
縴指遙指逐客大門,「都出去!」太可惡了,這兩只雄性動物,居然都跟她擺出一模一樣的無辜表情!
「這麼急著趕我?我都還沒試吃呢。」韓致堯站起身,笑咪咪地拉回她的織指,心情甚好地瞅著她生氣勃勃的表情,並滿意的以指畫過她嫣紅的玉頰。
千夏猶豫地盯著他那有點惡質又不太惡質的笑意,不曉得這次該不該再上他的當。
趁她還在躊躇的這個片刻,哈利以恭送陣亡烈士的悲愴眼神,目送有勇氣接受味覺挑戰的韓致堯,以箸挾起一塊焦黑的不明物體送進口中。
「怎麼樣?」見他好一陣子沒有表情沒有反應,千夏不禁伸出一手推推動也不動的他。
誠實的韓致堯,絲毫不掩嫌惡地吐著舌,「難吃……至極。」
魔鬼性格的惡質男!沒看到先前她都難過成那樣了嗎?連句謊言也舍不得說來安慰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