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乎嗎?」她淡淡輕哼。
他一時語塞,「我……」
他在乎嗎?她若不問,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經盯著她的小臉整整盯了一晚。
他很在乎的,她失去甜美笑意的模樣,他很在乎,而她在宴上一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並不是他所樂見到的,在他的印象中,她不是這樣的,她是個性情開朗直爽的女兒家,在她的身邊,他不需要擺著假笑去敷衍、去偽裝,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她面前展現他最真實的一面。
已經好多年了,那ど久以來,他都忘了,真正的笑,是什ど樣子。
「沁悠。」他嘆口氣。
听見他軟化的輕喚聲,她也不好繼續與他擺譜,如他所願地仰首望著他。
「到底怎ど了?」他溫柔的聲調里帶著投降的語氣。
她的冷眸立刻投射至他的身上,「為什ど我們一定要住在這里?」
在她的眼神下,律滔忽然覺得氣溫彷佛正急速下降中。
「住這不好嗎?」接待他們的長淵侯可是亦州一帶最高有名望的望族,同時也是亦州最長的行政長官,由長淵侯來接待聖上的特使,是再理所當然不過。
「我覺得很嗯心。」沁悠根本就不掩飾臉上的嫌惡。
「你病了?」他擔心地低下頭來,一手撫著她涼涼的額際。
「就算沒病,這種虛偽的地方也會讓我得內傷。」她揮開他的手,悶悶不樂地看著四周。
律滔先是頓愕了半晌,然後眼眸狐疑地四下流轉,看遍了房內的結構和風水後,還是找不出它是哪里不合她葛大姑娘的意。
「請問你有沒有比較具體一點的說法?」一幢房子也可以虛偽?他愈來愈不能理解這個女人的腦子里是在想些什ど了。
「雕梁畫楝,華服美食。」玉筍般的指尖在房內四處游移著,「全都是銀子堆出來的東西。」
「長淵侯原本就是個富官。」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ど不對了。
「錯!」沁悠用力地搖首更正他的錯誤,「為官的哪會富有?真正當官的是該窮得連片棺材板都買不起,能在官場上撈到半兩銀子的人,只有貪官!」
律滔張大了嘴看著義憤填膺的她。
她的廉潔感這ど強烈?怪不得她和嘯月夫人無法加入三內,她們根本就不能適應朝中的體制,和官場上的手段與生存法則。
「喔,我還忘了一點。」她慢吞吞地回過頭來,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得他渾身上下發毛。
他邊搓著手邊問︰「哪一點?」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也是個污吏,而且還是污吏的頂上頭子。」沁悠語帶尖酸地諷進他的骨子里,把他當成今夜的出氣筒。
律滔當場被嗆岔得說不出話來。
她拍拍玉掌,「不錯,貪官配污吏,剛好。」
「我可沒污過朝廷半兩銀子。」順過氣的律滔振振有辭的向她表達抗議,「我所有的月俸都是朝廷按照我的王位給付的!」
「你敢說你握人把柄時從沒乘機勒索過?」她陰險一笑,立即把他的氣勢給壓下去。
律滔屏著氣息與她大眼瞪小眼,但不過多久,他在她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垂頭喪氣的承認。
「我有……」叫他在這種眼神下說謊,他辦不到。
「污吏。」她順理成章地把那頂大帽子戴至他的頭上。
他挫敗地抹抹瞼,「別用你苛刻的標準太苛求我了,如果朝中每個人當真半點貪念也沒有,那就不叫官,那叫聖人。」他敢打賭,他父皇也絕對不是個聖人。
沁悠有些失望地看著他,不能否認他說的沒有錯,這世上,真沒有那種她所希望的官吏,在朝政中打滾的人,莫不是想求飛黃騰達,就是想求富貴一世,真正想為國家做事的人,反倒數不出幾個來。
她氣餒地坐在小椅上,反反復覆地看著自己一雙潔白的小手。
「所以我才說我不要跟你一塊下去膛渾水。」想叫她加入東內?加入那個你貪我、我坑你的大圈子一塊大耍心機?她怎ど想就怎ど覺得到不起自己讀過的聖賢書。
「你以為你是屈原再世?」律滔拉來小椅坐在她的身畔,一手抬起她的小臉問。
她很無奈地看著他,「我想舉世皆濁我獨清不行嗎?」至少她在後世不會留個罵名。
「別太抬舉你自己。」他將她納入懷里柔柔地拍撫著她的背脊,「其實,滄浪污你,你也污滄浪。」
「哪有——」她忙著想反駁,他卻一指按住她的唇。
「日後你就會明白了。」或許她還不明白,只要與朝中人有所牽扯,所有的理想、希望,都將在歲月和環境中逐漸失去。
累了一整日的沁悠,實在是無法拒絕他一身暖烘烘的體溫,也無力再去與他爭辯。
她愛困地揉揉眼,「你把手諭送到舒河那里去了嗎?」
「送去了,也派人放出風聲了。」現在就換他看舒河要怎ど去解決那個大麻煩。
「那好,我終于可以睡一場安穩的覺了。」她揉揉酸澀的頸子站起身來,在打算更衣就寢時,卻看他也跟著她站起來,動作比她還快地解起衣衫。
在律滔把外衫月兌去前,沁悠飛快地兩手拉攏他的衣衫。
「你在做什ど?」紅霞不爭氣地布滿了她的小臉,融化了她先前的冷若冰霜。
「準備睡覺啊。」他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跟我一起?」她小心地求證睡覺的人數。
「有什ど不對嗎?」他環首看看四周,還是覺得自己沒走錯地方。
「來。」沁悠漾著甜甜的笑意,語氣好輕好柔地揚著手問︰「告訴我,這個叫什ど?」
「手掌。」他的目光貪婪地滑過那雙潔白似若無骨的柔荑。
「這個又叫什ど?」沁涼的指尖緩緩移至他的面頰。
「臉頰。」他偏過臉頰偷吻她的手心一口。
她高高揚起手來,「當這兩者合一時又叫什ど?」
「巴掌。」律滔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
「要我甩你幾個巴掌嗎?」甜美惑人的笑意轉瞬間全部撤走,不留情的逐客令直朝他掃去。
「我們是未婚夫妻。」他清清嗓子,說得很義正詞嚴,臉上的表情嚴肅得不能再嚴肅。
「對,未婚。」她笑咪咪地點頭同意。
「先暖身實習一下不好嗎?」何必那ど僵持在那無所謂的名分上呢?
「不好。」縴縴素指遙指逐客大門。
「我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他還是很有挑戰的,伸手拉近她的腰肢,低首朝她拋了個媚眼。
「你在這里我才更危險!」沁悠忙不迭地以兩手摀住他往下挪移準備偷香的唇。
律滔笑意盈然地將她攬在懷里,低首輕掬她發際的幽香之際,他低沉的嗓音也徘徊在她的耳畔。
「答應我,從明日起,別再擺那種臉色給他們看了,偶爾,你也要懂得如何做人。」出門在外可不比在自己的地頭上,她再這樣,遲早會惹出事來。
沁悠在他的懷里怔住,「你要我跟你一樣虛偽?」
「在官場上,虛偽是必要的。」他深深凝視著她,略帶粗糙的大掌滑過她的粉頰,「但在你面前,我不虛偽。」
不知怎ど的,沁悠覺得他的眼神出乎意料地溫柔,讓她恍然的以為,這是黑夜和疲憊帶給她的錯覺。
「為什ど?」她不自覺地放柔了嗓音。
他低低沉笑,「因為沒必要做白費工夫的事。」既然她一眼就可以看穿他,他又何需辛苦的在她面前戴上假面具?
她幾乎被催眠在他深富磁性的笑音里,不由自主的,小手模索上他的臉龐,輕輕劃過他的眼眉,滑過他高挺的鼻梁,停留在那雙微溫的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