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來向他報告完今日行刺的主使者是誰後,冷天色就一亙緊攢著眉心,不知所措地站在遠處不敢靠得他太近。他那面無表情的陰沉模樣,令冷天色不由自主地聯想到,這恐將是暴風雨襲來前的寧靜。
比預期中更快的,不願讓朵湛進入西內重心共享政權的獨孤冉,派人滲透了西宮娘娘所屬的西內禁軍,打算讓朵湛在有機會踏進大明宮前,便先一步地決定提前在宮門外將他鏟除掉。但任誰也沒想到,獨孤冉在事敗之後,竟還能忍著滿月復的肝火,與朵湛共同站在朝堂之上。
朵湛沒說他對遇刺的這一事有什麼打算,在知道主謀者是誰後,他就不發一語,只是一個勁地保持沈默,任誰也沒法猜得出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麼。
「襄」冷天色開口想喚停他踱來踱去的腳步,但嘴里的話卻硬生生地止住,兩眼飛快地掃向窗外蟄伏的人影。
人影瞬間一閃而逝,冷天色拔腿要去追,卻被朵湛已然掀起的火氣給制止。
「不用追了。」朵湛沒好氣地揚高劍眉,「同處一個宮檐下,還需擔心不知道指使人是誰嗎?」
冷天色慚愧地以指刮刮臉頰,「下回我會留意的」大明宮里的探子跟蚊子一樣多,就算他能眼觀四面、耳听八方,他也沒辦法每回都把他們揪出來。
「誰說還有下回?」他陰涼地問,俊容像是覆上了十層寒霜。
「啊?」在他冷冽的眼神下,冷天色不禁懷疑他所蘊藏的風暴,是否就要釋放出來了。
朵湛揚手一揮,「就由小處做起,去把獨孤冉手底下的眼線全都除了,一人不留。」
冷天色深深倒吸一口氣,猛然抬首緊盯著他,胸口緊郁著,不知該怎麼喘出下一口大氣。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朵湛森涼地淺笑,再也不控制心底的火勢,「我不要這宮里還留有別人的雜草。」
「你的心好狠」
朵湛像陣陰狂的旋風直刮至他的面前,大聲地把話一字字地擲到他的臉上。
「你以為愚仁愚義就能為鐵勒在這大明宮內開創出一片天地來嗎?你以為不反咬獨孤冉一口,我們就能落個不會身首異處的下場?還是你認為我們手底下的人,不出三日就會全部被獨孤冉派人密殺得不存一人,而我們也將在暗中被無聲無息的處理掉,這樣會比較符合你心地善良的作法?」
還沒進宮就被獨孤冉給行刺一回,進來了後,無論他做了什麼,時時刻刻都被人看牢釘死,他甚至連這座紫宸殿都走不出去,而往後,他還要再遇刺幾回?他一日不死,獨孤冉便一日不能心安,在這生死關頭上,他若不心狠手辣,即是坐以待斃,他打哪去找第二條命來葬給獨孤冉?
冷天色被他駭人的氣勢壓得吐不出半句話來,卻又不能否認他所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
朵湛的臉上更是寫滿厲色和慍惱,「想死,你可以繼續堅持人性本善,但若想在大明宮里活下去,下回在別人的刀子捅進你的心窩前,你可以考慮是否該先把你手中的劍刺過去,好留你自己一命!」再這麼不濟和不合作,他就直接把冷天色扔回北狄,叫鐵勒親自宰了他。
他的額際沁出冷汗,「我明白了」
「明白就盡快去把我們的人力部署好。」朵湛立刻將他早就盤算好的一切都交給他去打點。「除掉那些雜草後,不管是我的紫宸殿、西宮娘娘的養心殿,我要連獨孤再的雲霄殿也都納在我的掌握之中,無論是多麼微小的細處,都得全面控制好不漏疏失,並且安排我們的人手盯牢這宮內所有的人,我要萬無一失!」
冷天色張大了嘴,結結實實地開了一次眼界。
好好可怕,他的腦袋怎麼動得那麼快?開口閉口問,他就已經把在西內站穩的道路鋪出來了?他他早就想好一切了?在他肩頭上的麻煩和煩惱有那麼多,他是怎麼有時間去想這些的?這個人太深藏了,難怪鐵勒什麼皇弟都不挑,就偏偏挑上了他,原來是鐵勒太過明白自己所找來的是哪一種猛將!
「還不去?」朵湛不滿地瞥向他生根不動的兩腳。
「我這就去辦!」消受不起他另一回合火氣的冷天色,慌慌張張地趕在他又翻臉前先一步走人。
但沒多久,他又苦皺著一張瞼慢慢地踱回朵湛的面前。
「那個,就是就是關于你要我查的那件事」慘了,這下跑不掉了,可是不說又不行。
「哪件?」
「楚婉。」他戰戰兢兢地小聲報上。
「她怎麼了?」朵湛立刻一把將他給扯過來。
「楚婉就要成親了。」冷天色小心地掰開他的手,先將他推至桌案邊坐下,為他斟了碗茶消火,並與他保持一段距離後,才把下文說完。
他震愕得張大眼,「什麼?!」
「她近日就要下嫁長信侯。」冷天色愈說愈覺得恐慌,兩腳直往後退,「那個長信侯今日還去府里探視過她的傷,並說他不介意她」
木頭悶沉的斷裂聲,頓時自桌案上傳來,一掌捉陷桌案一角的朵湛,緊繃著全身的力氣,難以遏止那自心頭涌上來的顫抖。
這就是楚尚任報復他的方法?楚尚任竟比他更絕,居然棄情義不顧,還想用這個方式折磨他!
楚尚任分明知道楚婉是個知命順命的女兒,所以這件來得突然的婚事,定是罔顧她的意願強迫她下嫁,但以他所知,楚婉這輩子只要認定一個人心願就不會再更改,她是絕不會答應這件婚事的,但,她為什麼不求援?她為什麼不來找他?難道連她也要棄他而去嗎?
不,不是這樣的。
在那張美絕的容顏為他沾上血漬之前,她穩定他心神的誓言,才自她的嘴角輕輕逸出,柔軟地停樓在他的耳底深處,她不是個背信忘情之人,她是她在等他。
她在等他來救她。
「我」冷天色怕怕地看著被他捉陷一角的桌案,「我大概是打听錯了,我再去探听清楚」
還未腳底抹油,又猛又急的掌風,瞬即拍抵冷天色才一手模上的殿門。
冷天色膽戰心驚的回過頭來,「你你認為楚尚任是當真的嗎?」
「他是當真的。」性子那麼烈又甚重顏面的他,絕對做得出這種事。
「那」
「她何時過門?」朵湛伸手抹了抹瞼,絲絲的冷靜又溜回他的眼底。
「你想做什麼?」他該不會因此而瘋了,接著就去做什麼傻事吧?
他定定的開口,「搶回來。」十年來,他不曾讓她遭受過任何風雨,而十年後的今日,他也不允許她就這樣被扯離他的世界。
「搶回來?」冷天色低聲怪叫,「你不是拋棄她了嗎?在這節骨眼上你要把她搶回來?」
他握緊了雙拳大吼︰「是我的,就是我的。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踫她!」
「不行不行,這樣一來你的計劃會因此全亂了!」冷天色急急搖首,兩手按著他起伏劇烈的胸膛,希望他能把話收回去。
朵湛一掌掐住他的頸項,「那就快去把我交代的事辦好,馬上去除掉大明宮里任何一個可能會危害到楚婉性命的人,你若是在她成親那日之前做不到,我第一個就拿你開刀!」
「我我」他哪辦得到啊?他又不能隨隨便便在大明宮的後院挖個坑,然後把那些人全都推進去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