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潤融合的觸感包攏著她,她無言地閉上眼睫,垂首傾靠在他胸前,雪白的柔荑悄悄探向他的頸際,尋求他供予更多的溫暖。察覺她指尖微有的冰涼後,他立即傾身將她團抱而起。
踏著細雪離去時,朵湛回首看了禪堂一眼。
依稀還記得,在他首次接近佛參悟佛理時,最初進入他腦海中的一句話,即是佛,無魔不成。
佛若無魔不成,那麼,站在魔背後的那者,又該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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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婉不自在地靜坐在廳內,低垂著螓首試著不去感覺那些不斷朝她投射過來的目光,藏在袖中的柔荑,不知如何是好地絞扭著。
鮮少出現在人前任人觀看的她,向來只習慣于朵湛的眼眸獨佔她,在朵湛的保護下,她不是安全地待在朵湛的懷抱里,就是將自已安鎖在閨閣內不踏出房門半步,從不曾離開他獨自來到人前。
自從與朵湛訂了親後,她就一直樓居在朵湛的襄王府內甚少返家,但在今日她父親楚尚任的吩咐下,她離開了襄王府回到府中,原本她是以為楚尚任是要她回府準備即將成親的瑣事,但在雙足一步入府中廳堂時,迎面而來的門客與楚尚任的朝中政友們的目光,便讓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返回朵湛的身邊。
或許就是因為長期來的相處,彼此的交心和對他的依賴,她在心底早已不自覺地認為,朵湛遠比她任何的親人都來得與她貼近,也是天地問她唯一在乎的人,回到了家,她卻頓失所依不知該如何自處,她一點也不想留在這不屬于她的地方。
望著廳內眾人難以掩藏的驚艷神情,一抹驕傲的神色,在楚尚任的眉宇之間漾開了來。
膚若凝脂,容若芙蕖,麗質倩兮,美目盼矣。他一直知道,這個女兒的美貌足以讓全天下的男子著迷沉陷,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絕色尤物。這些年來,搶著想聘娶她的王公諸腳不計其數,只是她的美,卻一直被朵湛一人深深獨掬擁有,任誰也不知他楚尚任有此艷女。
本來,他也不同意將楚婉許配給朵湛,憑她傾國傾城的殊容姿色,她絕對能吸引無數朝中政貴或是其它皇子,為他這父親在通往青雲之路上搭上一座天梯,直拉他再往上高攀。
可是與她自幼兩小無猜的朵湛,待她情真意切呵護備至,十年如一日,即使她因病體的緣故,早已過了及笄之齡而遲未出閣,朵湛仍是不顧眾人阻攔,在數年前即向太子歐桑表明非她不娶的心意,請臥桑代他向聖上提出娶她為妻的意念,並將她納為未婚妻,這些年來更是執意獨身等待著娶她為妻。
雖然朵湛不似其它的皇兄弟活躍于政治舞台上,手中也無半分能夠動搖朝野權政的實權,更無加入此時三內分立的任何一內或是黨派,僅僅只是名與世無爭、與政無瓜葛的襄王而已,但再怎麼說、朵湛好歹也是名皇子,同時也是他妻子的親外甥!只要能與朵湛攀上姻親,那麼他的身分便可藉此在國戚之外,再親上加親地多上一份正統皇親的名街。
「婉兒,過來。」自尊心深感饜足的楚尚任,朝她招了招手。
楚婉遲疑地起身,款款來至他的面前。
「這是長信侯特意為你請來的大師。」楚尚任揚手向她介紹一旁面色如棠、眼神炯炯,身著一身道服的中年男子。「這位大師通古博今,卜算之事無所不能,今日會請他來,就是想讓你開開眼界,見識一番大師的能耐。」
楚婉忽地覺得氣息有些不順暢,尤其這名大師看向她的目光,彷佛像是要刺穿她似的,讓她下意識地想要閃避,但楚尚任卻拉著她一同坐下,執意想知道那擱放在他心中已久,亟欲知道的願望和期待。
「老夫想請大師為小女測上一字。」
「您想測哪一字?」道人的眼神並沒有停留在楚尚任的身上,一雙精目,直在楚婉的面容上徘徊不去,並緩緩地攏緊了筆直的兩道眉。
楚尚任興致勃勃地提起桌上的毫筆,在潔白的紙上揮舞出一字。
「恙?」道人玩味地盯著那一字。
「是這樣的,小女自幼罹患心疾,再過不久,她即將與襄王朵湛成親,故想藉這字一測她的病體是否會對這門婚事帶來影響。」
楚婉與朵湛的婚事,因為她的病體已一延再延,懸著了有五年之久,如今,她都已超過雙十芳華了,即使朵湛有耐心,但他卻不能等,他多麼渴望在他們成親之後所能帶來的龐大利益,但在這同時,他也擔心著,女兒這般病弱的病體是否會讓朵湛在等待過久之後失去了耐心,以及對她的珍愛之情,而進一步影響到他的仕途。
道人仰看了楚婉忐忑的嬌容一會,目光再調回楚尚任紅光滿面載滿興奮之情的臉龐上,先是再三地端究紙中之字,再屈指盤算了一番。
楚尚任有些不耐煩,「如何?」
「此字,大凶。」道人抬起頭來,直言不諱的語氣里絲毫不留情。
「大凶?」楚尚任結實地駭了一跳,根本就沒想過會有與他希望背道而馳的答案。
道人接續道出字後的含意與它所將引來的後果,「這門婚事,帶來的將是恩斷義絕。」
謗本就沒有準備,或是突地自安全的天際頂端重重墜落至地面的那份突然感,令楚婉的芳容驀地面色如雪,毫無預兆的心悸竄上她的胸口,依然還停留在耳際的話語幽幽滲進她的心房,帶來微微的疼痛。
止不住的訝然盡現楚尚任的眼底,「怎麼會?您真有看仔細嗎?」
「無因無我之後,便是恩斷義絕,恙這一字,即是此解。」
心亂悠悠的楚婉有些明白。
無因無我?是的,去掉了上頭的因,和下頭的我,這四字本就是恙字的本義,但恩斷義絕將發生在誰的身上?是她和朵湛,還是她與他人?或者還是誰?她不知道。
朵湛說過,她是株水中獨綻的蓮,她的天地就僅只是限于一池水而已,出現在她生命里的人寥寥無幾,過眼的人,她記不住,也無意去記住,事實上,除了她全拋一片心的朵湛外,她不在乎也不惦念任何人,因此這來得突然的恐懼更是深深地籠住她,她無法想象,也不願去想那情景將會發生在她與朵湛的身上。
這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的,而它也不能發生,因為她一直都是纏繞在朵湛指間的菟絲,倘若失去了他的存在,那麼她已扎根的心將不知該再憑依何處,更不知還能再攀附于誰的臂彎。
「那麼這門婚事」心思雜亂的楚尚任,半信半疑之際,仍是不死心地想問到底。
道人沒回答他,調開了目光,兩眼直視向楚婉,化去了剛強懾人的銳利,反以憐憫的眼神看向她,「你是水,他是火。原本你二人就該是殊途,何苦悖離本命強求呢?」
「水?」她不明白。
道人嘆息地頷首,雖然她是個病苦的薄命紅顏,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禍水紅顏,這樣傾國的面容,即使再如何嬌養深藏,終究也有見著天日的一天,若是讓有心追逐佔有的人,見著了她這般清新如朝露,卻又能燃起爭奪之火的容顏,即使此城不因她而傾,將為她遭受妒焰焚身的人恐將不少。
偏偏,那名與她牽扯緊密得性命不離的男子,他的本身,就是一叢足以焚滅眾生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