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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 第19頁

作者︰綠痕

她已經看不清了,那個像樓住在迷霧里的男人,她怎麼也無法描繪出他更實的模樣,她更構不著他不知藏在哪的真心。

「王爺……」冷天海忍不住要打破僵局,輕拉著他的衣袖,提醒他快把話說出口,因為站在門畔的堤邑,她那張小瞼淒楚得雪白無色。

懷熾扭頭過去,赫然發現堤邑不知何時已站在那,令他的心房猛地揪緊。

她听見了多少?盛載在她眼底的,是失望嗎?

「不是叫你別讓王妃出來嗎?大夫說她最少也要躺上個兩日才妥當。」他大步大步地走向她,首先瞪向一旁扶持著堤邑的潤兒,把沒來由的心虛,全都轉移在怒火里。

「別怪她……」她費力地推開他的懷抱走至廳中,幾乎無法忍受他在這時再踫她。

他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已空蕩的雙掌,「堤邑……」

辛無疚馬上咬住這個機會,「堤邑,跟我回去。」既然女兒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看清懷熾是個怎樣的人了,他更有權利將她要回來。

但堤邑卻站在廳中不動,完全沒有準備該怎麼來面對兩難的局西。

「還不走?」辛無疚瞪著她生根的雙足。

「我……」她語氣顫顫地啟口,思緒搖搖欲墜的,沒有一個可攀附的方向。

「你是我的妻。」懷熾站在她身後緩緩地說著,聲音里藏著一抹憂傷,「你忘了嗎?」

因為他憂傷的音律,堤邑忍不往回頭看他,而他迎向她的眼神,還是和從前一樣,充滿了會讓她輕易陷入的十里柔情。

他們……要她選擇嗎?可是,他們怎可以這麼殘酷?他們是希望她怎麼選擇?

此刻的她,是個站在路口的人,往前一跨,就將是海角天涯永不能回頭的棘路,而她,還要承受著婦德的鞭笞;若是回過頭走回去,心中那因他而不能愈合的缺口,又已經百孔千瘡,並且還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一輩子。

喉間極度焦灼哽咽,淚水在眼眶里苦苦徘徊,她試著想啟口,卻發不出聲,她知道,她必須說些什麼,可是她更怕在開口了後,無論說什麼、無論選擇了誰,她都將後悔一輩子。

雖然,過往的種種猶如輕煙,更像一聲嘆息,在轉眼間便過去了,什麼都覆水難收。

現下,她可以重回父親的懷抱,擺月兌過去的一切和傷人的舊情,重新做人或是另覓新情新婿,再將整座天地換個顏色,而後在無聲的日子里,一點一滴的忘卻這個深扎在她生命里的男人。可是,她做不到,因為她收不回來的不只是過往,在懷熾身上,她收不回來的,還有她曾傾盡全部的愛。

欲窒的氣息,在對峙的三方中不斷地累積,懷熾等待著,辛無疚也等待著,而在這兩名男子的眼中,堤邑都看到了心碎。

為什麼情字會讓每個人都心碎?無論是親情或是愛情,是不是只要與情字沾上了,就注定將有此下場?

沉默懸者至頂點後,辛無疚赤瞪著眼,額上青筋直跳,不敢相信她竟因愛而盲目至此,看不穿、悟不透的在猶豫。

他忍不住暴喝︰「難道你還不明白他只是想利用你?」

「我明白……」堤邑極力將眼眶中的淚珠壓下去,抖顫地握緊拳逼自己把話吐出,「可是,他是我的夫。」從過了門之後,她就已經不再是辛家的人了,縱使是死,她也是皇家的魂。

他用力拍著胸口,「那我這個父呢?」

「爹……」她艱辛地喚,眼中淚影澆澆。

「在家從父,出了閣,她本就該從夫。」懷熾走至堤邑的身後,伸出雙臂將她圈進懷中擁緊,不容實疑地迎上辛無疚的目光,「她是我的妻,誰都不許從我的手中奪走她。」

「你真的要他?」辛無疚無法接受,覺得自己在官位被奪走後,又再一次地被剝奪了。

她痛苦地閉上眼,「我不能選的……」她能夠選擇的時分早已錯過了,早在春日來臨時,她就不該在盛開的桃花樹下遇見他,而那時,她也不該選擇把心給賠上。

沉默忽地降臨在辛無疚的身上。這次,他敗得徹徹底底,什麼都輸了,就連血脈相親的女兒—也要背叛他……長久的靜默過後,他抬起頭來,眼中有著不回頭的決絕,「咱們父女,就到今日為止,此後,再無瓜葛。」

「爹!」堤邑忙不迭地自懷熾的懷中掙開來,直要追上辛無疚疾行離開的步伐,但腳邊的羅裙一絆,令她不住地往前傾倒,而迫在她身後的懷熾,則急忙將她攬回懷里。

低首看著懷里淚水恣意奔流的她,懷熾不舍地在為她拭淚時,發現她的眼神有些迷離,而他掌下的溫度似乎也更高了些。

他回過頭,「天海,快去請大夫來。」

冷天海沉重地嘆了嘆,無奈的在這深更夜半的時分,去把方送回去的大夫,再從被窩里挖起來再將他打包帶來這里。或許,干脆在府里弄間客院好了,因為照眼前的情形來看,往後懷熾將會很需要大夫也說不定。

辛無疚離去的背影,一步步地,被吞噬在濃重的夜色里,堤邑偎靠著不肯放開她的懷熾,斷了線的淚背叛了她的雙眼,不可抑止地逃離眼眶墜落,在落地時,成了一朵朵的淚花。

她氣若游絲地低喃,「你怎麼可以……」

「你說什麼?」他听不清,忙將她更抱近自己。

「你怎可以將我變成一個有罪之人?」她迎上他的眼,眼底滿是憾痛。

懷熾怔住了,「有罪?」有罪的人怎會是她?再怎麼樣都有他擋在她的面前,她不該接受一絲一毫的風雨。

她幽側地閉上眼,「是的,我有罪。」

此時此刻,堤邑終于明白那日懷熾為何要帶她去看煙花,也明白了懷熾會選她為妻的理由,那些從前她所理不清的心事,此刻她全都洞悉明白。

他愛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文采,他愛的是她的身份和地位,藉由她,他可以將他人傷得更深更重。如果傷人是一種罪愆,而他的雙手也已沾滿了罪孽,那麼,她的罪比他的還深,因為她是助他的創子手,她有罪的,她與他同罪。

環首看向四處,堤邑的眼雖有些迷茫,但她卻覺得從沒像此刻這般看清世界過,現在的她,看清了她所處的地位、所站的位置,在她的雙足下,是個進也不是退也不得的絕處,夫家的人視她為弈子,在利用完她後,她將不知再如何自處;而父家的人,則視她為叛徒,斬斷了血脈親緣,留下孤單的她。

在夢醒這日,堤邑才發現,她的愛情是一場騙局,就連春天也欺騙她,是春天護她進入這場夢境,並把她推陷入無可挽救的憂傷里。

☆☆☆☆

月色是如此詭紅妖嬈,堤邑在月下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清揚的風,將蕭瑟的園子吹得颯然作響。

曾經蛇紫嫣紅、花綻如海的美麗庭園,一夜之間,花凋了,落花漫天飛舞,殘風將林里的碎花掉葉自地上吹起,在空中旋繞成一圈又一圈,直竄上天際,奔向妖光般煥紅的月。

她柔順的發絲輕曳如波浪,衣衫在涼風中恣意地飄蕩,月下看來,瑩瑩閃亮,風來了,像是掀起一雙羽翅。

懷熾還記得,他曾覺得她像是失了羽衣的仙子,因為莫可奈何,所以停留在不屬于她的人間。可是他也記得,她的羽衣是一雙絲綢做的絲履,她一直都穿不慣,因此,她這名流落人間的仙子,不會離開他而回到天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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