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水。」六神無主的武八郎,慌慌張張地在廚房里轉來轉去。
「鎮定,鎮定!」步千歲蓋上鍋蓋,邊揮去濃煙邊叫停那只無頭蒼蠅四處亂撞的動作。
一瓢盛得滿滿的清水,在驚慌過度而不小心跌跤的武八郎雙手里,呈一直線地潑至步千歲的臉上,雖是沒澆熄爐內仍燒得凶猛的烈火,卻已澆熄了步千歲滿腸滿肚的悶火。
步千歲一把揮去滿臉的水漬,先去水缸里舀來數瓢清水熄滅爐灶里的火勢,再緩緩踱至武八郎的面前。
「鎮定了沒?」他臉色陰寒得宛如地獄來的使者。
武八郎被他嚇得頻頻頷首。
「很好。」他點點頭,轉身將手中的鍋鏟隨意一扔,剛好正中武八郎的頭頂,讓受驚過度的武八郎就地躺下,鎮定一下他太過需要平靜的身心。
安全地躲在一旁的扶蘇,張大了一雙水盈的杏眸,怕怕地看著臉色鐵青的步千歲一步步向她走來。
「這告訴我們,」她在他興師問罪之前,慎重地吸口氣,「做菜這種事,是要講求天分的。」很明顯的,武家八郎兄沒這方面的天分。
他扳扳兩掌,「你還要我教他嗎?」
「不用了、不用了。」她連忙舉高雙手,對他干干地陪著笑臉。
「知道要識相就好。」步千歲甩去發絲上的水珠,拉著她的柔夷,將她帶離滿是濃煙的廚房,然後再將武八郎也給扛出來。
「就算不能教廚藝,你可以教他武藝埃」扶蘇看著平躺在地上的武八郎,不死心的向他求情,「這你總能教了吧?」
「教他武藝?」此時步千歲臉上的笑容,足以讓屋內所有人的血液都結凍成冰。
她皺著細眉,「怎麼,又不行?」他怎度沒有一樣可以教?
步千歲沒有回答她,只是回到廚房里拿了把沉重的菜刀,然後又走出來搖醒躺在地上的武八郎,並將菜刀放在他的面前。
「八郎兄,」他指著地上,「你將那把菜刀拿起來試試。」
一個男人與菜刀拔河的奇景,在步千歲的一聲令下後,立刻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而拔河的時間,長得讓兩個本是站在一旁觀看的人,都已經等到不耐煩地雙雙蹲在地上,即使武八郎已經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那柄安詳躺在地表上的菜刀,依然沒移動刀身分毫在地上安眠。
步千歲以鼻尖頂著扶蘇的鼻尖問︰「連把菜刀都舉不起來,你認為我能教他什麼武藝?」
「這個。」這下她真的掰不回來了。
步千歲衣袖一拂,站起身就朝大門的方向走。
「萬歲,不要走啦!」扶蘇莫可奈何地拽著他的手臂求他留下來。
他緊擰劍眉,「私底下叫我千歲。」他最、最無法忍受的就是那個難听的怪名。
「好吧。」她討好地抱住他的手臂,仰起美麗的小臉直望著他的眼眸,「千歲,你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振興這里?」
實在是很想放棄的步千歲,在她的這種懇求得讓人心疼的神情下,登時,一顆心又被她軟化了。
「有。」話一出口,他就很想捶心肝罵自己笨,又主動跳回她柔情四溢的陷阱里。
她雀躍地搖著他的手,「有就快說埃」
「辦法一,重新整頓院里的人事安排。」這可是他苦思許久才想到的備用計畫。
「怎麼整頓?」扶蘇興匆匆地拉他到椅上坐下,並緊緊挨著他的身子落坐。
「既然他們都不適任他們的職務,那麼就把他們的職務全都換過。」他盡量告訴自己,不要被她靠得那麼近的曼妙身子給影響思緒。
她張亮了水漾的大眼,「你有好意見了?」她就知道紫冠府出來的人,頭腦都比一般人好。
「像春聯,她根本就不適合賣笑,因為她的那張臉只會嚇到人。」步千歲邊揉著疼痛的額際邊告訴她,「不過她的身段還可以看,因此她就做夏威姨的工作負責跳舞,不過得要求她在工作時,務必要在臉上蒙上條可以遮丑的帕子以免嚇著客人。」
「好辦法。」她撫著小巧的下額點頭稱是。
他馬上又再安排,「而夏威姨,我看她體壯肉粗的,蠻力也十足,她就去當保鏢順便拉客。」不能再叫那團肉球跳舞了,但她卻很適合擺在大門前嚇阻惡客。
「嗯。」扶蘇已經拿來人事折子,將他所說的話一一都記下來。
「秋海糖看起來就是輕飄飄的,所以她一點也不適合做任何粗重的工作。」步千歲又動腦仔細打算,「她對我說過她識得幾個宇,我打算讓她接管理帳的職務。」
「我記下來了。」她飛快地記下,期待地仰起小臉,「接下來呢?」
他搔著發,「冬眠他高高站著太像一棵大樹了,不如就安排他到廚房里去對付那個高爐大灶,正好可以讓他一展所『長』。」改天他得去請個真正會做菜的人先來教教冬眠才行。
「武八郎呢?」剩下的,就只剩遠處那個還在跟菜刀拔河的八郎兄。
「身高是他的致命傷,讓他站著實在是不好看,而他對樂器似乎很有兩把刷子,往後就讓他坐在後頭演奏樂器。」听過他們私下自我介紹本身長處的步千歲,馬上再針對優缺點來安排他們該做的事。
扶蘇崇拜地拍著他的肩頭,「你真是太會知人善任了。」讓他一動腦,遠比任那些人在那邊不適任地撐下去好太多了。
「不。」他嘆了口氣,「我只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冒險賭一賭而已。」如果連這樣都還不行,那他也只有主動回紫冠府不再留在這里折磨自己。
「別這樣嘛。」她又一副佩服不已的模樣,「我相信只要有英明神武的你來領導,我們這家妓院很快就能步上正軌。」
步千歲繞高了兩眉,將兩眼停佇在她笑得過于燦爛的臉上。
怎麼她今天對他說的話,甜得都像是加了糖?她前陣子又酸又刺的話呢?怎麼都不見了?
「怎麼了?」被他看得不自在,扶蘇臉上的笑容,頓時顯得有點僵。
心虛,這種表情叫心虛。
就是因為愛看她的笑容,在不知不覺間,步千歲已經很熟悉她每一種笑容了,不管她是甜笑、微笑、奸笑、諷笑,他都模得一清二楚,只是,這種心虛的笑,是他頭一次在她的身上發覺,而會心虛,這代表有內情。
隨著他愈看愈久,就像是撥雲見日般,他又在她的笑容里發現了另一項令他深感興趣的東西。
她模著自己的小臉問︰「我臉上有哪不對勁嗎?」
「為什麼我覺得你今天的笑容很陰險?」不看不知道,深深看過後,他才知道原來她也有這一面。
「會嗎?」扶蘇的表情很快地就恢復正常,看來像是既天真又老實。
「嗯。」步千歲一手輕托起她小巧的下領,「而且你的笑容還跟一個人很像。」
「誰?」她水靈的眸子滴溜溜地打轉著。
「我。」他就是那個很陰險的人。
第四章
「噩夢。」
步千歲自床上坐起,兩手插進濃密的發里,對那每日都纏繞著他的夢境,深感頭痛。
近來,每夜只要他閉上眼,就會夢見春夏秋冬和武八郎那些困擾他的奇人。在他的夢境里,總是飄繞著秋海糖走調的琵琶聲、春聯過于靠近他的恐怖臉龐、冬眠手中龐大得不知該怎麼整理的帳冊,武八郎端出來分不清是什麼食物的菜色,只要夢到夏威姨又開始翩翩起舞,他就會嚇得趕緊醒過來。
即使他已經對他們的職務重新做了調整,他們也漸漸開始適應了新職務,並且也做得不錯,只是頭一回見面時太過深刻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他的腦海里,害得他每夜都要作上噩夢一回,也讓他近來的睡眠情況變得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