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足全身的餓意和最後一絲的氣力,適意毫不遲疑地朝他用力搖首。
「不記得!」爹爹所說的都是騙人的,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事比她現在這快餓扁的肚皮還來得重要!
東方朔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再問︰「那你可明白‘為五斗米折腰’這六字的由來了?」
「非常明白!」經過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訓後,她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了他所謂的「路有餓死骨」到底是怎麼來的,更加明白了識時務的人就不該放著五斗米,而不彎一下腰來犒賞自己一頓溫飽。
「懂不懂身在這座山頭上該有的規矩了?」他又是滿心成就感地看著她那雙此時顯得明亮不已的水眸。
她再度自暴自棄地朝他頷首,「再了解不過!」身在這座山頭上,首先圖的就是衣食足這項要務,她要將她從前所知的一切全盤拋棄!
「很好,你可以開始學習重入江湖了。」東方朔佳許地拍拍她的肩頭,「小菜鳥,歡迎你加入折腰一員的行列。」
第三章
東方朔坐在飯桌旁,驚怪地打直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像是餓死鬼投胎的適意,一點也不斯文秀氣地張嘴努力大吃。
看來,貧賤和饑餓確實能夠徹底的改變一個人,眼前的她,將她那張小小的臉蛋埋在飯菜間,也顧不得在她的身旁還有個人,什麼吃相、禮儀似乎全都不記得了,每碟飯菜飛快地被掃入她的口中,沒經過什麼咀嚼吞咽,就一骨碌地滾進她的胃里去,讓他實在很難將她與五天前初踏入泰山那個閏教儀態甚佳的小菜鳥給兜在一塊。
他靜靜地听著食器在她進食間發出清脆的聲響,看著她將每一盤飯菜都吃得盤底朝天還意猶未盡,絲絲的罪惡感,悄悄滲進他的心房。
他也不想這麼做的,但為了她著想,不餓一餓她,恐怕她全死也不會頓悟。但看她那花樣的面容被他餓得如此消瘦,精致的唇瓣也不再紅女敕如昔,一雙水蔥似的小手變得粗糙月兌皮,令他的心中有著說不出的不舍。
大廚華叔一手拿著鍋鏟,氣喘吁吁地倚在門邊,看著那個害他炒菜炒了一整夜的女人,還是拿著碗筷沒有停下來的意願,于是他終于忍不住向東方朔求援。
「老板,她還要吃多少?」再不阻止她,他們店內的飯菜就要被她吃光了。
「你吃飽了嗎?」東方朔止住了自己在她臉上四處游移的目光,關心的挨在她的身側問。
用力補償自己三日沒進食的適意,在東方朔的聲音下終于停下碗筷,兩手捧著月復部,一派快意地躺在榻上,心滿意足地自口中逸出一聲小小的吁嘆。
「好滿足……」她從不知道吃飯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謝天謝地,你終于吃飽了。」華叔感謝地放下鍋鏟回房歇息。
東方朔將她自床桌拉起來,反覆看了她的小手一會,自袖中拿出一只裝著軟膏的木盒,不問她的同意,就逕自為她上起藥來。
適意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輕盈地在她的指尖來回抹弄著,小心翼翼的,似是極為珍愛。緋色的熱潮忽地躍上她的雙頰,在已經習慣他那小惡小利的性格後,對于他這突來的柔情,她有片刻的不適應,擱放在他掌心上指尖,看來是那麼地自然,令她想抽開也不是,不抽開也不是……
她忍不住就著燦亮的燭火打量他的面容,他的輪廓,在燈火下顯得格外分明,細長的睫毛垂蓋了那雙總是閃耀著精光的眼眸,方毅的嘴角此時也不再帶著那抹惡笑,那微微上揚的角度,在融融的光影下就像是兩道彎彎的新月,勾人似的吸引她的目光,讓她好想伸指輕觸那角度,看看它承載了多少他沒露出來的其他笑意……
不知道它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適意被自己無端的思緒嚇了一跳,什麼味道?她怎麼會有這想法?她會不會是被他餓過頭了,所以也把他當成是一道美食來看?
她深吸一口氣,趕緊驅逐自己滿腦子不良的思緒,雖然這個男人的外表看來很美味,但他骨子里的性格就太令人不敢領教了,因此即使她再怎麼餓,她還是不要亂想較好。
「你剛才在飯前對我說了什麼?」為了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努力地想著他會出現在這的原因。
「我說我要你拜我為師。」東方朔淡淡地應著,熟練地將綿密似雪的清涼膏藥抹勻在她的指尖上。
「為何要我拜你為師?」把她餓得半死不活,再用山珍海味來救她一命,就因為他缺個徒弟?
「你不想盡快還完債務並且能賺夠回家的盤纏嗎?」他別具深意地盯著她,徐徐地朝她扔出一個誘惑,「只要你拜我為師,所有的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她早就有其他的方案,「我可以叫我爹來泰山贖我回家。」信鴿被他吃光了不打緊,她只要找個人回去濟南通知一下就可以了。
東方朔嘲笑地瞥她一眼,「是啊,只要你爹別似你一樣被人扒光身上的銀袋,滯留在泰山的某家黑店內洗碗盤。」能夠把她教得那麼不切實際,她老爹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經由他一諷,適意也開始擔心那個比她更夢幻、更不切實際的爹爹,如果上了泰山後將會有什麼下場。她要不是遇上了這個把她收留在此的東方朔,她的泰山之行可能會更加淒慘,就不知爹爹上了泰山之後,能不能也遇上東方朔……
咦?為什麼她在吃了耶麼一頓飽之後,怎麼就對這個滿嘴銅臭味的家伙有點改觀了?
包怪的是,她怎麼會覺得他的話不但愈听愈順耳,連帶地他也愈看愈順眼?
「靠山山倒,靠人會老。」東方朔在為她上好藥後輕拍著她的臉頰,「我看你就別指望你爹能比你長進多少,你還是自立自強靠自己走出這里會比較實際一點。」
「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由他小心上過藥的雙手清清涼涼的,讓她不知不覺地對他放下心防,百思不解地反覆想著遇上他之後他的行徑。
「請說。」東方朔拉起她的手,自她的袖中拿出她的手絹,心情甚好地幫她拭著嘴邊的油漬。
她面頰微紅地偏過臉,「為什麼你在打劫我後還收留我在此?」他為何不像其他的劫匪一般,只要拿走了想要的東西就算了,而且他若只是想要整她的話,他何必又是給她吃食又是上藥的關心她?
「你該慶幸打劫你的人是我,今日你若是落到了他人的手上,你所遭遇上的,恐怕就不是你可以一笑置之的境遇了。」東方朔扶正她的臉龐,邊幫她擦邊回答,「我說過你是只小菜鳥,既然你還不會飛,那你何不就從我這學會怎麼飛後,再到外頭的天地去闖?」
她有些明白,「你這是在教我認識江湖真實的一面?」
「我很用心良苦吧?」他伸手點點她的俏鼻,一副很偉大的模樣。
「那不是你的本性嗎?」即使是如此,她還是覺得坑人原本就是他的天性。
「若我真要坑你,你早被我坑得連個渣都不剩了。」他目光灼灼地瞅著她的面容,「對于你,除了給你學個經驗外,我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適意這才知他的那雙眼眸看來是多麼的澄澈,灩灩的,像座深不見底的泓潭,曖昧不明地徐徐勾撩著她,不設防的她,眼眸忍不住地被他捕獲。
好明澈的眼瞳,從沒看過一個男子的雙眼能夠亮透得這麼好看的。在他這麼近的目光下,她覺得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變得敏感不已,彷若春風吹過原上的野火,隱密地在黑夜中燃燒,灼灼燙燙的暖意掩上了她的兩頰,再緩緩地傳抵她的心扉,與她那清涼的雙手明顯地成了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