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重傷的他陷入畏時間的昏迷狀態,只模糊的感覺他被救回了軍營,並且有人盡力的醫治他。
當時他的神智紊亂不清,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半昏半睡之間,偶爾似乎看見了軍營里的軍醫滴淌著豆大的汗珠在醫治他,偶爾似乎听見了一批忠心的部屬在鼓勵他,偶爾……偶爾隱約會看見一個幻影,一個天仙般的美麗幻影,來到他的身邊,救治他的傷口,輕聲撫慰他的痛楚……然而意識太模糊,他從來沒有真切的看清楚過那個陌生的面容,只對那雙滿懷擔憂的黑眸有了記憶。
然而當他終于月兌離險境時,那雙黑眸再也不曾出現,他一直以為那是一場夢境,畢竟紀律嚴明的軍營里怎麼會出現一個陌生女子?其他人也根本不曾見過有任何外人進入軍營,听見他詢問女子的下落,全都以為那只是他病痛之中的夢魘,他甚至還想過,說不定那是他彌留之際,來引領他到另一個世界的仙子……
那是征戰多年的他唯一一次最接近死亡的時刻,之後不曾再受過重傷,隨著時間過去,因為忙于戰事,已經無暇再去回想那次的經歷,而記憶中的那雙黑眸便只會在午夜夢回,偶爾出現在他的眠夢之中,直到回來京城之前,他都相信那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他從來沒有想過,那雙眼眸的主人竟然就是他的妻子。
所以他才會在大街上第一眼看見她時,就無法克制的被深深吸引。
他凝視她的眼楮,不讓她閃躲,「你救了我,真的是你救了我。」
她默然以對,就算真的救過他,也不會承認—即使事已至此,而就是因為事已至此,她更加不能、不願也不可能承認。
妻子這個「責任」已經夠悲慘了,如果再加上「恩義」這種包袱,那在他的眼中,她這個人還剩下多少「真實的她」?
她不要責任、不要恩義,不要他因為責任或恩義而跟她在一起,更不要在他的眼中,她只是「責任」或「恩義」的代稱。
然而所有的情況會發展至此,始作俑者卻也正是她自己。
他是個責任感相當強的男子,重情重義更重責任,而她便是利用了他這個特質,先下手為強,以騙局誰騙他,下嫁于飽,讓他認定她是他的妻子,然後再用責任感與愧疚感牢牢的捆綁住他。
只是沒想到這一切所必定衍生出的後果,也是教她最難以忍受的。
他永遠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愛著她,而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所以對她有道義上的責任,他會對她這麼好,完全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如果她只是路邊的阿貓阿狗、張三李四,他肯定看也不會看她一眼。
越是被他萬般疼寵、憐愛,她越感到痛苦。
驀然回過神來,才發現她早已經被自己設下的騙局緊緊的囚格,無法逃月兌。
然而比起此刻必須與他徹底斷絕關系,不得不離他而去的痛苦,她寧願選擇活在謊言砌築起來的囚籠之中,甘心當一個責任的代稱,永遠不再奢求他會喜愛她只因為她就只是她……
「我真的很高興,我的妻子是你。」他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深深嘆息。
她的心猛地一震。什麼?他說了什麼?
「活到現在,我幾乎都是在沙場征戰中度過,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成親娶妻的一天,那離我太遙遠了,但是你來到了我的生命中,讓我深深的覺得,啊!娶妻果然真的很好。」
「我讓你覺得很好?」她瞪著他胸前衣料上的某一點,低聲復述。
「當然好。」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可是我又不溫順……」她以為他會喜歡的應該是那種溫順乖巧的女子,畢竟征戰沙場多年,應該會希望有個安靜溫婉的女子陪伴他才對,至少不是像她這種個性不好、身分又麻煩的女子。
他笑了,笑聲清爽而愉悅,胸口不斷的震動。
她感受到了,心跳逐漸加快。
第8章(2)
「嗯,你的確個性別扭,又愛說謊,情緒陰晴不定,這些都是你,如果我娶的人不是你,而是某個溫順的官家千金,那我可能不會想像得到我的妻子是像你這樣的個性……」
靶覺她的身體微微一僵,他更加緊擁著她,大掌輕輕的撫著她的背部,像在安撫她。
「但是,語冰啊!你難道還不明白?你已經如此牽動我的心,從第一眼,你就用那匹紅布緊緊的拴綁住了我的心,讓我為你心疼、為你擔憂,也為你深深著迷、為你神魂顛倒,再也不願與你分開,更何況你同樣也是用盡生命在等待若我、守候著我、保護著我……」
「我沒有……」她的否認實在非常氣弱。
「也許我們一開始只是因為父母之命……啊!現在應該說是謊言才對,不過怎樣開始的都無所謂,有你這麼一個不尋常的妻子,雖然難免提心吊膽,但是我真的很高興我的妻子是你,所以不要離開我,無論發生任何事,無論遭遇任何困難,我們都一起面對,一起度過。」
「為什麼?」她的心口像是被切割成千絲萬縷,然後又狠狠的擰絞成一團。
為什麼他要在這個時機點讓她听見這樣的告白?
他拉開些許距離,看著她的眼楮,深情的說︰「因為我們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一生一世。」
他的眼神太熾烈,他的告白太誘人,她感覺整個人彷佛被他緊緊的拉住,正往他所說的那個方向走去,沒有半點掙扎、抗拒的余地。
「我……」
避開他太過灼熱的眼眸,不自覺低垂的視線忽然看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恍惚了下,然後她猛然拉回心神,不,不對,她必須離開他!
「才不是命中注定,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她的語氣又變回冷淡,「放開我。」
「為什麼你這麼堅持要走?因為害怕你會連累我?我說過,我不在乎你有什麼樣的背景身分,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傷害,你暗中守護了我那麼多次,這一次該由我來保護你。」
靶覺自己高高築起的防線不斷的被他攻城掠地,她幾乎要招架不住了。
「我不需要你來保護我,你到底要怎麼樣才會放我走?」她低著頭,不看他的眼眸,力持冷靜的說。「不要離開我,陪我一起到老。」「我拒絕。」「你已經答應過我了。」
「我騙你的。」
「但是我信了。」他抬起她的臉,定定的看著她,又說了一次,「但是我信了。」
她嘆口氣,「那又如何?我還是個騙子啊!既然是騙子,就是說什麼話都可以不算數,做什麼事都可以不負責任,無論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都可以眨個眼就完全否認、推翻,死不認帳。」
「那你告訴我,怎麼樣才肯留下來?」
她搖頭,「放開我。」「不放。」他知道這一放手,絕不只是她失蹤幾天這樣簡單的狀況。「你以為你留得住我一時,就留得住我一世嗎?」「那我馬上辭官,跟你一起走。」她愣住,然後閉上眼,暗暗嘆口氣。
她放棄了,再這樣跟他說下去,絕對不會有結果,如今只剩下一個方法才走得了了……
睜開眼,凝望著他,第一次,她放任心底的情感恣意傾泄,不再掩藏。
「我是個騙子,生來就是,如同我不可能背棄我的本命,我也不要你放棄與生俱來的天職,為國盡忠是你的本命,我們原本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只是……就這樣在一起了。」
她眼中毫不掩藏的真切情感教他不禁屏息,不似以往只存在于他的夢幻之中,或者在她偶爾一閃而逝的眸光之中,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展露在他面前的深濃情感,如此直接,如此絕對,有如滔滔涌動的浪濤,撼動他全身,教他的胸口悸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