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的任由他「上下其手」,整個人仍舊文風不動,宛如一尊精制無瑕的瓷偶,即使心跳早已如蝶翼不住的顫動,也掩藏得教人難以察覺分毫。
他的視線終于回到她的眼眸,目光轉柔,並且飽含坦然的誠懇與真切的歉意,低聲的說︰「這三年讓你受委屈了。」
她的表情空白了下。
他溫柔的淺笑,「你當然有足夠的理由氣我、怨我,而且我相信無論現在給你什麼樣的理由或解釋,也無法將你這三年來的等待與所受到的冷淡對待就這樣一筆勾消,但是請你相信我,我必定會盡我所能的彌補你。」
她維持著順從溫婉的神情,暗自順了順微微發干的喉嚨,好確定開口時的聲音不會帶有半絲沙啞或者不流暢,「夫君在沙場奮戰,護國護民,語冰能盼得夫君平安歸來已是萬分感恩,再無……」
「稹劍。」他忽然打斷她的話。
她的眼瞳閃了下。
「叫我的名字。」他溫和的低語,手指仍舊貪戀著她的膚觸,笑容暖煦如朝陽。
「語冰怎麼能直呼夫君的名諱?這樣于禮不合。」
他微揚眉頭。今旱才在他的面前大膽挑戰禮教的女子,竟然開始跟他計較禮教這件事?
「沒關系,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語冰已經領受夫君的教誨,必須謹守禮教。」
他注視著她看似淡定的表情,忽然輕笑了起來,「你其實有副倔脾氣哪!」把他搬給她的石頭拿來砸他的腳,不只倔,還很剛烈。
她凝望他一眼,微微撇開臉,避開他的撫觸,語氣更加平板的說道︰「夫君要是不滿意語冰,隨時可以再寫一封休書給我,這次我不會再厚顏強留在奉府。」
啊!生氣了?他伸手把她的臉蛋移正,看著她的眼楮,「你誤會了,我並不是在說你這樣不好,只是覺得很有意思。」
有意思?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覺得她很好笑?所以他才會這樣一直笑啊笑的笑個沒完嗎?
「不喜歡我就隨時說一聲,休書我有,不必勞煩你再寫一份,我絕對會識相的離開。」
「你還留著那封休書?」他微感訝異。
「夫君給我的東西,我怎麼能說丟就丟?」她的語氣平淡,卻是字字絕對。
他又忍不住往她的眼底深處看去,想看出埋藏其中的真實情緒。她的脾氣果然很倔哪!雖然仍舊看不出她真實的想法,他卻感覺她隨時有可能拿著那封休書往他的臉上砸回來,只要他的一句話……不,說不定只要他一個對她不滿的眼神,她必定從此遠走高飛,不會再回頭。
思及此,他空著的另一只手便直覺的往她的腰際撫去,掌心輕輕熨貼在她的腰背,兩人之間的距離沒變,他佔有的態度卻是十分明顯,感覺她的身子微微一僵,雖然瞬間恢復,但是已經足以使他的眉眼染上相當愉悅的笑意。
「三年前我以為自己回不來,才會給你那封休書,現在既然我回來了,就表示我們有當夫妻的緣分,我絕不會輕易的推卸責任,我說過,我就只會有一個妻子,既然我已經與你成親,自然不可能讓你離開。」
他的解釋並沒有平復她的情緒,甚至反而讓她感到更加郁怒難忍。緣分?責任?這兩個字眼就像打火石,瞬間在她的心中擦出一簇火焰。
她注視著他,忽地柔媚一笑,身子靠向他,毫不扭捏的直接偎進他的懷里,還大膽的單手勾上他的頸項,眉眼輕揚,眼波流轉,濃密的睫毛如羽毛扇子般輕輕煽動,女人嬌媚的神態展露無遺,啟唇嬌聲的說︰「能夠嫁給夫君,是語冰三生有幸,還望夫君善待語冰,語冰自當以夫君為天,竭盡心力伺候夫君。」
盡避早就領教過她善變的樣貌,仍舊詫異于她竟然能夠變臉變得這般快速突然,而且這麼近距離的看她,他發現她雖然在笑,甚至笑得極美,笑意卻進不到眼里,那雙黑眸閃透出來的是一種冷銳的光,她的身體嬌軟溫香,然而他只覺得她的親近彷佛一團冰寒的火焰,無法讓人感到一丁點歡愉的氣息,就連她所說的話,听起來好像真心誠意,卻是不帶半分感情,那一句一聲「夫君」的叫法也像一邊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邊說出來的話,听得他渾身不對勁。
她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問題是,他說了什麼讓她這麼生氣?
他正疑惑的當口,她突然往後退離,身形動作滑溜似蛇,不過才一眨眼的光景,她已經整個人從他的懷中抽離,而且笑容頓失,翻臉像翻書,整張臉龐冷然如冰雕。
「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她字字如冰,「以為我該像個溫順的妻子等你凱旋歸來,並滿心感謝你願意施予的恩寵愛憐?」
她的確應該這樣,本來也打算這樣,但是發現她做不到,當理智的弦線一繃斷,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怎麼樣都做不到。
他微愣的看著她,滿心不解,正打算開口詢問,她就匆然攤開剛剛勾上他頸項的那只手,掌心上頭的是一小瓶看似尋常的藥水罐子,他剛才的確底覺有什麼東西擦劃過他的頸項,以為是她的指尖,只是觸感略顯冰涼的指尖,難道…,
沒等他完全會意,她又立即抬起另一只手,並伸出三指,倒數著什麼似的彎下一指,再彎下一指,冷冽的說︰「作夢去吧!」
他看著那青蔥玉指從三指變成一指,當僅剩下食指的時候,他整個腦袋暈眩,腳步踉蹌了下,眼前驀地一黑,然後便直挺挺的往地面倒去,黑沉的迷霧瞬間籠罩住他,將他整個人猛力拖進無意識的世界里。
夏語冰冷冷的看著倒在地上的奉稹劍,將手上的藥瓶小心的收妥,「真正厲害的迷藥,不但無色無香無味,還能夠迅速滲入肌膚,使人昏迷,連一丁點反應或反擊的能力都沒有。」
她手上的這瓶迷藥是從江湖毒仙那里騙來的,可不是一般街坊可以輕易到手的那種不入流蒙汗藥,就連黑市買賣也不見得有貨,只需少少一滴,就可以讓一個大男人昏迷上大半天,即使武功再高也醒不過來。
「你就在這里作你的白日大夢吧!」她打算把他丟在這里不管,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奉稹劍躺在涼亭內的地上,鳥兒飛過,涼風襲過,光影慢悠悠的爬過他的身軀,就是沒有半個人踏足這平常便少有人來的院落。
大半天過去,日暮時分,當他終于緩緩的轉醒時,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與他身體呈平行的地面,但是他沒有立即動作,即使身體微微冷涼,也不急著起身,更早一步的是腦袋先思索了起來。
嗯,他的妻子在生氣,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氣到不惜對他說謊,甚至開口罵他,氣到把他迷昏之後直接丟下不管,大概只差沒把休書往他的臉上砸過來吧!
而且以她的倔脾氣,肯定不會輕易的告訴他真正的原因。
他不認為她最後所說的話就是她生氣的最主要原因,畢竟如果只是單純的怨怒他離棄她三年,她的委屈和憤怒應該更直接簡單一點,而不是在初遇時故意不向他表明身分,又在第二次見面時大膽試探他,然後又跑來救他,接著突然對他百般溫順,之後又變成冷言冷語……這些大費周章與反覆無常究竟是因為什麼?
而且他偶爾會感覺她像是在試探他的限度,彷佛想逼他再寫一封休書給她,但若說她其實是想離開他,又似乎沒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