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二十多年來所累積的信任,有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被取代嗎?
她又給了自己一個無解的難題。
「音音,于爸還要我告訴你……」電話中小新繼續說著,言語顯得有點遲疑,但最後還是說了出來,「他說,你不用顧慮他們,今天盡量玩得晚一點,他們不會介意的。」說到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艱澀的。
晚一點?!
幾點算晚?這個說法有點曖昧。
詠音覺得好笑,爸媽也不過和譚子閎見過一次面,就這麼相信他,也不怕自己的女兒被人抓去賣了。
總歸一句,他們真是想抱孫子想瘋了。
對于兩位老人家的想法,她實在是感到非常無奈。
「嗯,我知道了。」詠音誠摯地說道︰「小新,麻煩你照顧我爸媽,真是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收了線,詠音才發現譚子閎一直在身邊默默注視著她。
「怎麼了?伯父伯母有事找你嗎?」他體貼地詢問著詠音,「如果是,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詠音連忙擺擺手,「不是的,他們是叫我不要擔心,小新會照顧他們,他們要我今天晚一點再回去。」
懊死!
這麼老實做什麼?好像自己非得賴著他不可!
她低著頭,心里暗暗地咒罵著自己。
「小新?」譚子閎沒發現她的異樣,「喔──你說的是那位盧先生吧?」
「嗯!」
「他是你表哥?」
「……嗯。」她不得不幫父親圓謊,只能慶幸此刻自己低著頭,他不至于發現她嘴角的苦笑。
「盧先生看起來人很不錯,他還沒結婚嗎?」
「嗯。」
「盧先生……」
「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坐下來比較好,外面的太陽好大。」詠音漾起甜美的笑,輕巧地移轉了話題。
提到盧湛新,她心中總是有著一點點莫名的愧疚,卻不懂這樣的愧疚是對誰。
「唉!我忘了,更是抱歉。」譚子閎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知道這附近有家西餐廳,氣氛很不錯,咖啡也很棒,就到那兒去吧!」
詠音無所謂地點點頭。
***
譚子閎說的沒錯,這家西餐廳的氣氛真的沒話說,里頭的設計十分雅致,連燈光的安排都別具巧思。
他和她坐在角落的一隅,輕柔的音樂拂過她的耳際,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直到此刻才獲得更正的解月兌。
譚子閎投其所好的談些她最了解的音樂,原本對相親開始產生懷疑的詠音,糾在一起的心也慢慢地舒展開來。
「我小學的時候有個音樂老師,每次我看到她彈琴時,縴細的手指飛揚在黑白分明的琴鍵上,那感覺,真像春夜里的雨絲輕輕地灑在花瓣上。」他啜飲了一口咖啡,感性地訴說著往事,「沒想到今天能認識你,真希望以後能常常欣賞到你彈鋼琴時的美。」他柔聲地說著,有意無意間吐露了對她的好感。
詠音頭一回听到這樣的真情告白,心弦似乎被他溫柔的撥弄著,紅霞撲上了她的雙頰,低著頭,用手上的小銀匙攪動著杯中的咖啡,卻說不出話來。
譚子閎又喝了口咖啡,繼續說著他的回憶,「其實我小時候也學過鋼琴,可是鋼琴老師說我資質太差了,才教了我兩天就不願意教了,還說我彈鋼琴的樣子很難看,像……」他頓了一下,故意制造一個懸疑的問號。
「像什麼?」她果然禁不住心里的好奇。
「你真的想知道?」他直視著她的雙瞳,眼眸里蘊滿了笑意。
「嗯。」她點點頭,和他四目相接,心怦然地跳了起來。
他學著她用小銀匙攪動著咖啡,過了片刻才抬起頭來說︰「那個老師說,我彈琴的樣子,像是拿著兩把菜刀在砧板上剁著餃子餡兒。」
用菜刀剁餃子餡兒?!這是哪一類的形容法?
詠音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差點沒笑出聲來,喝了一口咖啡又險些被嗆到,她趕緊拿手帕摀著嘴,等到咖啡完全喝進去後,才掩著唇盈盈地笑著,眼眸也閃爍著熠熠光彩。
「那個老師說話真毒!」
看見她笑了,譚子閎也跟著笑,「是呀!那老師的一番話可能扼殺了一個音樂天才呢!」
他的自我嘲諷像一陣春風,融化了她臉上冰冷的面具,讓她可以更正發自內心的笑了,而這樣的笑容也在兩人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梁,他們開始聊著過去、聊著現在、甚至聊著未來的希望。
她慢慢地掙月兌了捆綁自己的枷鎖,也開始覺得,其實這個男人並非她所想的那樣,他也有著許多和她相同的興趣,也有著許多相同的價值觀,也有著相同的童年往事──只少了小新為她受傷的那一段。
***
在西餐廳用完餐,兩人並肩走出來。
譚子閎看了一眼手表,才七點多,他有點舍不得讓詠音離開,試探性地問道︰「你急著回去嗎?若是不急,我們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詠音先是想了一下,父母親那方面已托了小新,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于是點了點頭,「也好,先去電影院看看時間吧!」
其實她也在享受著被譚子閎重視呵護的感覺,雖然對他還談不上有任何不同于朋友間該有的情愫,可是,感情總是要時間來培養的,不是嗎?
他們挑了部冗長的劇情片,譚子閎主動去買了兩張電影票。
不過,這是她第一次在看電影時手上沒有任何零食,因為他並不知道,她已習慣享有小新所提供的「免費零食」的待遇。
沉悶的電影情節令詠音有點昏昏欲睡,畢竟從早上出來到現在,她也有點累了,更何況嘴里沒有食物可以咀嚼,更讓她覺得難熬。
好不容易等到散場,走出電影院,她不經意地舒展著僵直的腰,但這個小動作卻被他看在眼里。
「你累了吧?我送你回去。」譚子閎柔聲地問道。
她對自己的舉動覺得有點赧然,卻也為他的體貼感到窩心,「沒關系,我的車子停在中午吃飯的餐廳附近,我坐出租車過去就好了。」
「你已經這麼疲倦了,還要開車回去,太危險了,我想還是我送你回家,明天一早我再接你去開車。」他執意要送她回去。
詠音連忙說道︰「這不好意思吧!明天我自己去開車就行了,現在先麻煩你送我回家好了。」
譚子閎攔了部出租車,為詠音開了門讓她先上車,然後才坐進去。
她向司機說了地址,離市區是有段距離,譚子閎像是哄著她似地低聲對她說︰「你閉上眼眼休息一下吧!快到你家時我再叫你。」
「嗯,謝謝你。」詠音很喜歡他的紳士風度,順從地閉上眼楮。
車子駛離五光十色的鬧區,來到市郊的住宅區,他輕聲地喚醒她,讓她將司機指引到她家門口。
兩人下了車,站在路旁的紅磚道上,譚子閎恍然想起還沒問詠音的電話。
「音音,謝謝你今天給我這個機會陪你逛街、看電影。」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期待和眷戀,「不知道下次我還有沒有這個榮幸再請你吃飯?」
她被他的目光瞧得有點羞澀,低下了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可以將你的電話留給我嗎?」
呵!原來忘了給人家電話號碼。
她說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看著他認真的將它記在本子上,然後才開口說道︰「時間不早了,你也快點回去吧!」
譚子閎卻沒有響應,仍是溫柔地望著她。
驀然,他低下頭去,想在她的臉上留下一個吻。
她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
「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為自己的沖動感到後悔,猛然想起,這里是台灣,不是美國,不流行那種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