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全都不在原先的預期中,在他還沒出現以前,我不曉得自己原來是怕孤單的,現在卻一點也不想再回到過去的日子。
「我沒有趕你的意思,事實上,它在我抽屜里壓兩天了,以個人私心來說,我比較希望你住下來,但這是我答應過你的,所以還是覺得應該要跟你說,尊重你的想法。」
我審視著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問出口。「如果要你住下來,會太勉強嗎?」然後很快地補充。「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想搬出去也是可以的——」
他打斷我的聲明。「如果你不覺得困擾,我當然也不會覺得勉強。」
「是這樣嗎還去……」意思就是,他同意住下來了?
確認他的心意,我舒眉一笑——「那麼,歡迎你,新室友,往後還請多多指教。」
一旦確定要住下來,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妥善的規劃了。
三十坪的房子,一間主臥室,一間客房,另外一間則是平常處理公事的書房,已經挪不出多余的空間,于是我考慮了一下,決定從書房著手,將空間重新調整,一半由我使用,釋出另外一半的空問,作為他練琴的地方。
這當中,弄了一個系統櫃供他放置琴譜及私人書籍、雜物等,還有琴譜架、防潮箱……一般我能想到的,大致就是這些了。
喔!還有,重新施工加強書房的隔音,他隨時想練習時就不必顧忌太多。
問他是否有思慮不足之處,他則是用一種很復雜的眼神看我,說︰「你其實——不必做到這樣。」
泵且當是感動好了,我收下了。
我不覺得自己有做很多,一個音樂家要讓他無後顧之憂,這些都是最基本的,我還擔心太簡陋了。我這個人做事從不喜半調子,既然決定要幫他,就會做到盡善盡美。
嚴格說起來,要說齊雋的存在沒對我造成任何困擾,那也不盡然。
例如,近來就有些風聲傳到父親耳中。也許因力自身形象崩壞,要義正辭嚴來質詢我顯得立場不穩,只能婉轉探問。
不過光是這樣,就夠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對于我的做法,他是不同意的,一非親二非故,何苦為他做這麼多?
這年頭,世態炎涼,好人本來就不好當,損己利人不打緊,到頭來反弄得自己一身腥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這些我都懂,父親為女兒好的心情我也明白,只是要我放手不管齊雋,怎麼想都于心不忍。
案親雖不苟同,倒也沒再多說什麼。
許是于心有愧,這些年他對我的態度總有點放軟姿態,刻意地討好遷就,幾乎不曾疾言厲色說過我一句。
至于生活方面,小澳變也是有的。
以前可以清涼睡衣穿著滿屋子走動,現在家中多了個男人,總是得收斂些,性感睡衣全數封箱收起,換上保守的居家服。
雖然我不認為齊雋會對我有遐想什麼的,他那前女友雖只是驚鴻一瞥,也牢牢記在腦海里了,青春貌美、嬌滴滴的大美人一個,比起人家,我還差上一截呢,更別提我年紀虛長了他五歲。
這麼女敕的一株草,啃了會遭雷劈的。
但是,我考量了這麼多,卻忘記一項鐵律——凡事總有意外,驀然回首,莫非定律永遠在燈火閱珊處?
第2章(2)
這天下班回來,齊雋在廚房洗萊,我順手將隨身的物品往沙發扔,進浴室洗個舒服的熱水澡松弛筋骨。
泡澡泡到一半,好像隱約听到手機鈴聲在響,而且是……
我停下動作細細聆听一會兒,連忙跳起,沖淨身上的泡沫,來不及穿上衣服,寂靜了片刻的專屬鈴聲二度響起。
媽的,楊季楚,你真會挑時間!
彼不得太多,我隨手抓了浴巾往身上裹,快步沖出浴室,沿路太匆忙還不小心撞到桌角,踉蹌地跌坐在地上,跌掉了頭上的鯊魚夾才滑壘成功,有夠狼狽。
「喂?」反正他看不到我披頭散發的可笑模樣,我還是可以盡情虛偽,想像自己正坐在餐桌上品嘗紅酒,從容優推地接听電話——
如果不是齊雋聞聲走出廚房,瞠目結舌地瞪著我的話,我想我可以表現得更不心虛一點。
「喔,大忙人,你還記得今天我生日啊,小女子受寵若驚啊。」我擺出「這怎麼承擔得起」的死相調侃他。
「我們汪小靚姑娘的生日,僅次于高堂大壽,小的怎敢忘?」另一端傳來柔柔沉沉的低笑聲。好一陣子沒見到他了,那道性感好听的獨特音律,光听就想念得幾乎眼眶濕潤。
「去你的,我又不是你媽,楊大孝子不必向我拜壽。」
無論心中有多酸楚,嘴上回應的永遠是雲淡風輕地自然,練了這麼多年,都成精了,有時都佩服自己能掩飾得這麼好,不透一絲眷戀。
「怎麼樣?今晚有安排浪漫的燭光晚餐之約嗎?」
「沒啊,姑娘我滯銷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都開口了,就算有,也會當沒有來處理。
「那麼,能賞我這個榮幸,邀你共度這個美好的夜晚嗎?」
明明心跳已經漸失原有的頻率,嘴上還在耍賤。「嗯,我得看看施主行善積德的福澤夠不夠深……」
「焚香沐浴,齋戒三天,還點了光明燈才來打電話,信徒絕對夠虔誠。」
「你少來!」我還是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半個小時之後來接我?」
「好。小靚,生日快樂。」
手機已經斷了訊,掛在嘴角的笑意還遲遲收不住。
一抬眼,冷不防撞進齊雋了然洞悉的目光。
「你喜歡的人?」
「呃……」我捧著微熱的頰,窘道︰「有那麼明顯嗎?」
他月兌掉廚房圍裙,提了醫藥箱過來,蹲身審視我撞傷的膝蓋,然後挑出一條軟膏,擠了點在指月復,均勻涂抹上去。
「不惜撞到瘀青也要接到電話,講電話時表情柔軟得前所未見,嘴角笑意溫柔又眷戀,不是陷在愛情里的女人,我想不出其他可能。」
我愛楊季楚。
這一點是秘密,也可以說不是。
我爸很早就知道,所以一有機會就想撮合我們,不是什麼兩家世交、也不是什麼家族企業聯姻,單純就是一個父親的疼寵,看穿女兒心儀這個男人。
否則,年紀較為般配的楊仲齊、楊叔魏會是更適合的選擇,而不是小我兩歲、書香傳家,對家族事業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楊季楚。
現在,連齊雋都看出來了。
一通電話的時間就足夠他察覺,那為什麼這麼多年來,當事人始終不察不覺?是朋發當得太習慣?還是壓根兒覺得我不可能愛上他?
「單戀?」他不理會我的呆樣,盯著我身後的壁紙,研究天氣似的,語調平平。「被說穿沒有嬌羞,反而一臉深閨怨婦樣,十之八九就是流水無情了。」
是啊,可憐的落花,大把歲數單戀也就算了,最悲哀的是我連告白的權利都沒有,一輩子都只能是暗戀了。
「還有——」
我靜靜等著,不知他還有能耐挖掘出什麼?
他壁紙花紋研究得很認真,視線連移都不舍得移開一下,面無表情道︰「——你的浴巾掉了。」
「啊!」我臉色瞬間爆紅。
糗斃了!
到底為什麼會落入今天的局面?
我盯著對桌而食的那個人,腦中思考著這個問題。
十八歲以前,我在國外成長,母親自從生了我之後,身體一直不太好,這也是父母只有我一個獨生女的原因。
七歲那年,母親定居澳洲調養身體,我也跟了過去,陪伴在母親身邊。直到十八歲那年,母親辭世,與父親商議過後,決定讓我回台灣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