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餐敘原是稀松平常的事,只是前兩日被父親言語暗示過,楊季楚心知肚明,這一次的餐敘不同以往,背後是意味深長啊!
丙然,用餐當中,兩方家長猛敲邊鼓,明示、暗示兩人年紀也不小,要是有那個意思是不是干脆就定下來……
楊季楚與女主角對看一眼,淺笑回應。「我和小靚很談得來,但是一直沒有想過要往這方面發展。」
「現在想也還來得及啊。」
至少沒正面否決,雙方家長也都以為有譜了,一場餐敘下來是相談甚歡,只差沒直接敲定喜餅、婚期了。
未來丈人龍心大悅,連連敬了楊季楚好幾杯,直到九點半才被汪詠靚技巧解救出來,月兌離那些自嗨過頭的大人們。
那時,他步履已有些虛浮。
「明明是三杯就掛的人,干麼來者不拒?這麼急著討好未來的岳父大人啊?」酒量差還不認分,汪詠靚沒好氣地扶他坐在行道樹下的圓形石椅上,吹吹風醒酒。
「我不喝難不成讓他們灌你?」她現在是能踫酒嗎?他喝掛總比孕婦酗酒好。
頭好暈。他緩緩吐息,將身體重量往她身上傾靠。
還是一踫酒就頭暈目眩,真不濟事。
「听說,你那個她回來了?」汪詠靚抽面紙替他拭汗,一面問道。
多年交清,了解他酒量雖差,流流汗揮發掉也就沒事了,很講義氣留下來陪他醒酒。
「……嗯。」
「這回,你打算怎麼辦?要再氣走她,可真的再也追不回來了。」
「……走就走吧。」如果他是那麼容易被放棄的,他楊季楚夫復何言?就當這些年的苦候是鬼遮眼,他認了。
「你這個人,非得這麼別扭不可嗎?」喔,依現代流行口語,應該是叫「傲嬌」吧?虧冉盈袖有耐心跟他磨。「她這次是下定決心了嗎?」
「不確定,我還在觀察。」
也就是說,某人目前仍在大刀邊緣徘徊,一個表現不佳,楊大教授朱筆一揮,直接死當?
「如果還是不行的話,要不要就干脆順了長輩們的意?」
生命中,要真求不到靈魂相契的伴侶,退一步,尋個知己相伴似手也不是太壞的主意,他們都太了解對方了,沒有磨合的問題。
「你介意當個現成爸爸嗎?」
楊季楚坐直身,專注回視她。「說真的,小靚,認識你這麼久——」
「怎樣?」干麼?那什麼眼神啊!
「——我從來沒當你是女人過。」面對她,會不舉吧?
「……去你的!」一腳踹過去。
他大笑,被她推得腦袋一陣暈,差點去撞樹。
「喂!」她趕緊拉回他,听見他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他瞄了一眼,扔給她。「你接。」
汪詠靚瞪他一眼。「你適可而止,不要玩太大。」
「我自有分寸。」
這就是傳說中的「愛之深,虐之切」嗎?這人擺明了不打算輕饒冉盈袖,她開始有些同情那個被虐的女人了,要愛上這個別扭到極致的男人。
這人看似好脾氣、好說話,可一旦惹毛他,就不是那麼輕易能善了的。
她邊嘆氣,一邊認命地接起電話。
「喂……是,你沒撥錯,這是楊季楚的手機,他喝醉了……別掛別掛!我待會兒還有事,你能來接他嗎?我把地址給你……是嗎?我們已經離開餐廳了,你有沒有看到很蠢的熱氣球?不曉得哪個笨蛋惹毛女朋友道歉用的蠢招……對,我們就是在這附近……」
第9章(2)
話還沒說完,一輛計程車在眼前停住,冉盈袖匆匆步下計程車。
「他被我父親灌了幾杯,你得多費心了,他酒量淺,喝醉會很不舒服。」完全不想配合他演戲,直接將人推向冉盈袖,他倒也沒多加抗拒,十足溫馴地偎靠而去,垂眸昏昏倦倦、不辯人事的神態。
她差點瞪凸了眼。以前怎麼不曉得他演技這麼好?什麼幫她擋酒,明明就是在為自己鋪梗吧!這個心機重的家伙!
「我知道……」渾然不覺自己被算計的女子,縴指輕撫他暈紅發熱的頰容,滿眼的心疼。
罷了罷了,人家是周喻打黃蓋,小倆口高興就好,不關她的事,早早閃人要緊。「知道他住哪里吧?」
她報上一串地址,怕對方記不住,想要找記事本寫下來,卻被輕輕阻止。「我知道那里。」
他住的地方完全沒變,是圖方便還是其他,不得而知。
她怎麼可能忘記?這里,她曾經如此熱悉……
也不曉得被灌了多少,他似乎醉得很慘,眉心一直深蹙著,靠臥在她肩頸,雙臂牢牢圈住她的腰,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她想放他回舒適的床上,他不放手,想起身替他倒杯水,他也不放。
「別走……」
真醉迷糊了吧?否則現在的他,要在清醒時哪還會這麼對她,似是依戀甚深的姿態。
他是將她當成了誰?
「季楚,認得出我來嗎?」
「盈袖……」連酒精侵蝕的嗓,沙啞地喃喚而出,低柔溫醉如情人繾綣。
他認出來了!冉盈袖瞪大眼,淚霧涌上眼眶。
他看見的是她,喊的是她,沒有將她當成別人……
「我以為……你怨死我了……」深宮怨婦似的語調,喃喃抱怨。
「像沒有關系的陌生人一樣,好狠……」
「有你狠嗎?」他忽地松了手,倒往床鋪,動也不動地仰躺在枕被間,睜著空寂的眸,凝視天花板,恍如自言——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夜里,我是這樣睜著眼到天亮,無法入睡?有多少次,下定決心要放掉那一段,又一次次對自己食言有多少回,為了你和家人爭執再爭執,等了又等……以為我們之間有那樣的默契,而你呢?你又在做什麼?一轉身就瀟灑嫁別人,冉盈袖,你對不起我!」
這些話,他從來不曾對她埋怨過,如果不是醉了,習慣壓抑情緒的他,怕是抵死也不肯透露分毫。
初見時,笑訕的一句︰「我們見過嗎?」
其實,是惱她。「你還知道要回來!」
她現在懂了,正因為對她有那麼深的盼,才會有那麼深的怨。
她凝著淚,酸楚無語。
「我不敢換手機,不敢換住處,連學校都不敢離開……為的是什麼?讓一切生活都維持原樣,怕你回來找不到我,能為你做的我都做盡了,卻換來你的婚訊,你知不知道我听到時是什麼感受?整整一個禮拜沒辦法閉上眼楮,害怕讓腦袋空閑下來,抹去房子里所有你存在的痕跡,還是沒有辦法……沒有辦法讓胸口時時刻刻揪扯的疼痛止息……只是狠在表面你就受不了,你是扎扎實實狠在骨子里,現在到底是誰狠,有膽你再說一次!」
「我不知道,我以為、以為……」她掩住唇,淚水洶涌而落,不敢哭出聲。
從不曉得,他是這樣等待她的,在國外,渾渾噩噩的那些日子里,她都做了什麼?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他心上還有她,就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一直以來,她都只想要他,也只容得下他啊……
「現在……還來得及嗎?」她流著淚,顫聲詢問。她現在回來,還來得及嗎?
他狠瞪向她。「六年!連個只字片語都沒有,憑什麼你一回來,我就要回答你?」
「那是來得及還是來不及?」
「你——」被辜負的傷痛、兩千一百多個寂寞獨眠的深夜,他說什麼都不願就這麼算了,而他熬著一個人的孤單等待時,她是在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糾結怨惱怎麼也平衡不了。
她在瞪視中得到了答案。
不甘心輕易原諒,又無法狠然拒絕,怕她當了真,只能無言瞪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