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著眼前的夏季休閑衫思考,從款式、價格到布料都考慮完了,「情侶裝」三個字才慢了好幾拍地在腦海里發酵。
她有些窘,故作鎮定問他︰「要不要?如果買下來,晚餐預算就沒了,換你請客。」
楊伯韓凝思了一會兒。「那就買吧。」
情侶裝耶……
全天下的女人,沒有一個想到要和男人共穿情侶裝時會沒有感覺的,所以才會害羞地交給他來決定。
不過那種曖昧的小甜蜜,大概也只存在她心里吧。他盯著衣服專注思考的樣子,純粹只是認為適合她而已,剛毅到幾近木訥。
晚餐選擇了百貨公司里的一家韓式燒烤,為了這一餐,她事前還上網做過功課,挑了這一家評價還不錯的店,非假日的用餐時間都還得提前三天預約。
怕燒烤味沾上她的小熊布偶,她不忘向店家要了個大袋子包住,才放心大啖美食。
從看電影到購物、還有品嘗美食,現在的百貨公司真多元化經營,有吃有玩還可滿足購物欲,三個願望一次滿足,比健達出奇蛋還貼心。
楊伯韓听完她的評論,神情復雜地瞥她。
這家百貨公司的負責人應該會很感謝她如此大力肯定,前提是,她最好永遠別知道,這種財團的金錢運作手法有多教人咋舌,保證她會嘔血,並懷疑起自己勞心勞力瞎忙一輩子到底是在做什麼。
他就曾經無比傻眼過。
可……
「健達出奇蛋?」他沒听過這種比喻。
「就是那種小小的,差不多像雞蛋那麼大,拆開包裝有一層巧克力,里面包裹玩具的東西,可以吃、可以玩,還有期待里頭玩具的心情,無價。」
「我知道。」他哭笑不得。「你不用形容得那麼詳細。」
「因為很難忘啊。你知道嗎?小時候看到有父母拿來哄小孩,我都會很羨慕。很小很小的時候,我一哭,爸爸就會拿這個哄我,然後說‘樂樂、樂樂,要快樂喔,不可以哭’……超懷念的,可惜現在已經很少看到了,連舍利子都有、號稱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的購物網站都沒有。」
楊伯韓剝了蝦,放進她碗里,抬眼瞥她。「想要的話,我找找看。」
「舍利子嗎?不用了謝謝!」
說說笑笑中,晚餐約會結束,正要結賬離開,楊伯韓目光落在某個定點,旋即雙手放在她肩上,往造景盆栽的方向輕輕推去一些,低聲叮嚀她。「你在這里等一下,十分鐘就好。」
她初始有些迷糊,見他快步迎向朝這兒走來的男子。隔著一般距離,她听不清楚他們談了些什麼,但由熟稔的互動看來應該是舊識,西裝筆挺的男子一手勾上他的肩,態度很隨興。
也不曉得說了什麼,楊伯韓直接一拳往對方肚子招呼過去。
所以是遇上朋友了吧?那為何不大方介紹她認識?
不以為自己會在意這種事,但他下意識想將她隔離在生活圈之外的動作,竟然會讓她渾上一些些酸澀。
她不自覺地往盆栽處縮去一點點。
「小姐,您的發票及信用卡。」
癟台人員甜美的嗓音將她拉回現實。「喔,好的。」
不要往壞處想,他只是要她留在這里等結賬而已。
輕輕呼出一口氣,趕走不愉快的情緒,他也剛好回來。
「你的信用卡。」
「嗯。走吧。」
他真的沒打算要解釋。
她試圖開口。「那個人……」
「我堂弟。」他頓了頓。「這家百貨公司的執行總監。」
「喔。」執行總監很大嗎?她不清楚,目前注意力也不在那里。
「我以為你們是仇人。」看他出拳勁道十足,完全不是在做樣子的。
「打肚子驗傷不好驗。」
「……」這樣還叫親人?
「他沒有外表那麼弱。」很多此一舉地補充。
「……算了,你還是不要解釋。」
其實想想,他的行為是可以理解的,他們並未到要面見彼此親人的地步,或許他是怕她尷尬吧!
她突然發現,他對她其實也一點都不像在對待交往中的女朋友。
身為男友,該給的呵護他沒有少給半分,但是像親吻、擁抱那一類的親密,幾乎是從來沒有過,就連她的手都不曾牽過,比較極限的肢體親密,大概就只有偶爾表現寵愛地模模她的頭這樣。
他對她,尊重守禮得一點都不像男女朋友。
這樣……算正常嗎?
是他為人正直,還是——她不夠美昧可口,引不起他的食欲?
「我會走太快嗎?」留意到她落在身後,楊伯韓收小步伐等待,沒發現微妙的女人心思已經百轉千回。
她深吸一口氣,快步上前,勾住他的手掌。
山不來就她,那她自己去就山。
盡避動作看起來很坦然大方,其實一顆心已經提到喉嚨,緊張得神經緊繃,超怕他把手抽開,那她真的會糗到撞牆。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了,他沒有任何反應,沒有回握,也未曾掙開,神態一如往常,倒是步伐放慢很多很多。
「下次要是跟不上,喊我一聲。」他似有若無地,輕輕吐出聲。
這樣,看起來真的好像一對情侶,悠閑地散步逛街。
她松了口氣,嘴角勾起淺淺笑意。
我好像——真的有一點喜歡你了。
繞在舌尖的話羞于啟齒,卻真真實實地感受到心動的痕跡。
走走停停,偶爾在感興趣的櫃位停下來看一看,互動平凡到幾近乏善可陳。但在相貼的掌心幾乎滑開時,她留意到長指無聲無息將她勾回,彎指握牢。
很適度的力道,不至于掙不開,也不會松落。她轉頭,不經意瞧見他些許泛紅的耳根。
原來,這男人也不是真的那麼無動于衷嘛。
真正明確的分界在哪里?
她想,應該是那一天——
那是一個與往常無異的夜晚,大賣場排休,她應阿好姨要求,去水果行兼了四個小時的差,回程時,約莫是晚上九點左右。
說也奇怪,平時她很少走這條路,那天就是走了,也因此,才會讓她遇上。
那是一個人煙稀少的路口,不特別留意很難察覺,她平時走路也不是會東張西望的人,但是說不上哪來的奇異感受,讓她望向那個僻靜的死角,見著一個躺在血泊中的軀體。
她片刻也沒多想,用最快的速度奔上前查看。
熬人已然奄奄一息,用微弱的聲音向她求救。
她慌急地掏出手機撥叫救護車,婦人揪著她的手,神情看起來極痛苦。
她告訴她,如果她撐不過來,請代為轉告她丈夫……
她听著,一字一句謹慎地記在腦海,除此之外,她什麼都不能做。她不懂任何醫療急救措施,一點也不敢妄動。
等待救護車的期間,有人留意到這里的狀況,圍觀民眾逐漸涌來。
救護車來了,醫護人員要她也隨行上車。
到了醫院,警察也來了,要她說明當時情況,以便做筆錄。
熬人被推進急救室,過程沒有她想象的久,急救室外的燈暗了下來,率先走出的醫生說,初步判斷死者為車禍遭受嚴重撞擊,肋骨穿過肺髒,當場死亡。
「怎麼可能?!我九點的時候看到她,她還跟我說了好多話……」
她試圖尋求證明,隨車護士搖了搖頭。「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測不到生命跡象。」
「可是、可是……」她愣愣地看著曾被抓牢的右手,袖口、衣擺,處處仍留有婦人揪握時留下的斑斑血跡……
分不清是震驚抑或恐懼,她頭皮發麻,渾身寒涼。「但……她告訴我……她還有兩個孩子要養,一個七歲,一個剛上國中……還要我告訴她老公,她把他每個月的薪水,用三分之一定期定額買基金,將來要給孩子當教育費用,還有結婚時貴重的首飾、一筆黃金存折,她在銀行開了保險箱,密碼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還有、還有她老公的手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