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樓雨晴
每個人的一生當中,或多或少都做過一些虧心事,有些轉眼便忘,遠遠拋諸身後,有些卻會往心底藏,成為無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你會永遠記得自己在人生中的某一年、某一日,做了這麼一件有愧于心的事,背負著深沈的虧負與疚悔,它化成一只小蟲子住進心里,日積月累,一點一滴嚙食著良知。
每當午夜夢回,那深沈的、無法挽回的遺憾,一遍遍折磨心靈。
而後,用余生的每一日回憶那一天,悔不當初。
夜夜,無法安枕;余生,日日愧悔。
直到——
死亡將秘密永遠塵封。
第1章(1)
棒壁搬來了新住戶。
風和日麗,陽光燦燦,農民歷記載宜開市、破土、納采、入宅及安床的好日子。
董允樂由冰箱抱出兩桶清涼消暑的冰淇淋,一桶遞給佔據窗口最佳視野的好友——其實應該也不太需要,她眼楮吃的冰淇淋已經很足夠了。
「小靜?」瞧丁芷靜看得目不轉楮,是有這麼迷人嗎?
順著二樓窗口朝下望去,巷口停了輛小發財車,男人一手便將三個迭在一起的紙箱扛上肩膀,看起來輕易得像拎豆腐一般,賁起的肌肉線條Man得足以教方圓一百公尺的女人失聲尖叫。
坦白說,那並不像她在電視里看到的那種拳擊選手般虯結嚇人的肌肉,有力的線條分布在肌理分明的臂膀上,充分展現豪邁的男人味,性感而不浮夸。
真的,並不難看。
包誠實來說,連她這種不特別偏好猛男的人都覺得賞心悅目,難怪好友看得目不轉楮。
男人來回搬了幾趟,無袖汗衫在炎炎烈日下早已濕透,索性月兌了上衣繼續奮戰,這讓窗口的某人更是看直了眼。
「帥。」
董允樂翻翻白眼。「丁芷靜,擦擦你的口水。」
任何人看見她此刻的模樣,絕對會將她定位為萬年花痴,但她不是,真的不是,她只不過是——
對猛男有無可救藥的偏執而已。
一個人的喜好真的和成長環境有密不可分的關聯。
芷靜從小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孤兒寡母相互扶持的日子里,讓她極度羨慕家里有個強壯的男人,可以一口氣將孩子扛在肩膀上、可以和孩子玩飛高高游戲,厚實的胸膛擋風遮雨兼做苦力,無所不能。
她卻正好相反,小時候居無定所,輪留寄宿在幾個親戚家,總是看見舅舅毆打舅媽和小孩,只要拳頭掄起,傷害便隨之降臨。
她討厭男人的蠻力,或者說——其實是害怕。愈是強大的力量,摧毀的力量就愈可怕,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原有的寧靜與和樂。
原本住在對面的那戶人家也是。男主人其實人還不錯,大部分時候都是好好先生、好好爸爸的模樣,只是偶爾喝了酒,有幾回受不了妻子嘮叨又小心眼的性子,會失控上演全武行,對妻子揮拳相向。
雖說那妻子的潑辣性格也不遑多讓,但哪及得上男人的天生蠻力,每每教對面的她看得心驚肉跳。
反正——她就是對粗獷型的男人心存陰影啦!
仿佛察覺到異常的凝注目光,男人停下動作,仰首朝她望過來,她閃避不及,視線冷不防與他對上。
居然大白天偷看男人,還被事主逮個正著!
超丟臉!
倍感羞恥的當下——
砰!她下意識用力關上窗。
「你夾到我的手了。」冷冷的、沒有情緒起伏的嗓音吐出。
「啊!」她當下嚇了個魂飛魄散,連忙拉來好友的手查看。「對不起、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
「我開玩笑的,你太認真了。」
董允樂完全僵化。
有人會用不苟言笑又正經八百的口吻告訴你,她在開玩笑嗎?
沒錯,這個奇葩辦到了。
「請問——笑點在哪兒?」她就算用再高倍數的顯微鏡都找不到啊!
對方顯然也被困擾住了,細細的眉蹙了下。
「因為表情?」所以不好笑?
「不完全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丁芷靜有讓窗外明明是炎炎夏日,屋內卻飄下六月雪的能耐——
「面癱?」她突然又冒出一句。
「你餓了嗎?巷子出去有一家新開的面攤,正在打折——」太習慣好友毫無預警換話題的速度,她完全不困難地迅速跟上。
「我也是這樣回答他。」
回答誰?現在話題又飄到哪里去了?
雖然和眼前的人當了十多年的朋友,她還是無法適應這異于常人的家伙的思考模式。
董允樂閉了閉眼,痛定思痛地迅速決定從這個詭異的話題抽離。
「所以你現在是要吃面,還是看帥哥?」
丁芷靜奇怪地瞥她。「他不帥。」
但是看起來很強壯,是她喜歡的型。
她的行為已經回答了——打開窗戶,趴回去繼續看猛男。
「欸,我剛剛這樣突然把窗戶關上,好像很失禮?」董允樂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
其實只要禮貌性地笑一笑,假裝剛好要開窗透氣就好了咩!
唉,一切都怪自己作賊心虛,小時候爸爸就常說,她做不得壞事,只要一心虛就完全無法遮掩。
但願別因此惹惱了對方才好,她雖不指望多敦親睦鄰,可好歹別冷眼相向啊!
見好友再度神游太虛,她嘆了口氣,再度坐回去繼續吃冰淇淋,只不過——一個是用眼,一個是嘴。
而她的新任芳鄰、身材很贊的猛男,再也不曾抬頭朝這兒望過一眼。
一次都沒有。
她曾經以為,自己那天小家子氣的反應可能惹他不快,可是後來看看,應該也不是。
新鄰居天性寡言,對每個人都不熟絡也不往來,並不單單只針對她。
男人的生活很規律,每天早上固定七點晨跑、家里不開伙,是手藝不好還是懶得煮不得而知,晚上會一邊看電視一邊拖地或做點家事,會抽煙但是不喝酒,十二點準時熄燈就寢,還有——超怕熱。
為什麼會知道這些?絕對不是她有當變態偷窺狂的癖好,她說過了,這型的男人不是她的菜。她會知道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每天早上她在早餐店工作,他晨跑完會順便跑過來買早餐。
結束早餐店的工作,她會到大賣場接續第二份工作。這家大賣場是附近最大、商品品項最齊全的超市,所以鄰近居民大多會來這里添購日常用品,他來時從沒采購過魚肉生鮮等食材,因此她判斷他家中不開伙。
有時大賣場排輪休,早餐店的工作到一個般落,她偶爾也會去「好媽媽快餐店」兼個小差,有幾回遇到他出來解決中餐或晚餐。
有一回,他眯起眼,視線在她臉上多停留幾秒,大概是在思索見到她的頻率也太高了點。「你到底有幾份工作?」
「正式的嗎?兩份。偶爾有空兼點小差不算的話。」她一面回答,雙手制落地包好便當。「您的排骨便當,七十五元,謝謝。」
當然,她又不是超人,偶爾也是有休息的時候。晚上沒排班,她會待在家中整理堆積了一個禮拜的家務,有時在陽台洗衣服,會看見他在拖地,他從不拉上窗簾,讓對面的她好幾次都看見他拖到一半就停下來,整個人黏在電視機前面動也不動,一個地拖了一個小時才拖完——因為陽台的洗衣機標準洗程一小時,她回去曬衣服順便幫他計時。
再來是超怕熱這點——嘖,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就說他都不拉上窗簾咩,天氣太熱他就會果著上半身,老穿著一件短褲滿屋跑地秀身材,要是芷靜住這里,肯定每天鼻血流不完。
對了,還有每晚大賣場打烊前,他固定會來買一包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