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感應到他的注視,孫旖旎仰首望來,卻在瞧見他時,像逃避什麼洪水猛獸似的,驚嚇地躲到臨江身後。
她的閃避舉止再度挑起他一腔怒火。
他是會吃了她嗎?需要她這樣戒慎恐懼地逃離他!
「呵呵,看來她和那頭狼感情很好喔。鳳遙,你被比下去了。」
不用說,他有眼楮看。
從他搬進來那天起,就听附近居民耳語過不少八卦,知道臨江與孫旖旎感情好得不得了。
最夸張的那幾則,還謠傳臨江與朱寧夜、孫旖旎大玩三人行,並且大小老婆從不爭風吃醋,很懂得分配時間。
傳言太夸張,他從未放在心上過。
但——謠傳真的只是謠傳嗎?
孫旖旎是寵臨江寵得不可思議,這點任何人都看得出來,全綺情街里,獨獨臨江獲此殊榮厚愛,凡是臨江開的口,她幾乎是有求必應,不舍得讓對方失望。
臨江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確實與眾不同。
不肯承認自己是在介意,胸口翻騰的酸楚痛意令他無措,他繃著臉,冷冷移開視線。
不去看,便能不想。
可是,怎麼也找不回最初無欲無求的淡然自持,腦中淨是想著她平日賴在他身上撒嬌的模樣,那柔軟帶媚的身段,或許也會依偎在臨江身上。
「嘖,這丫頭也夠狠了,奪你元靈丹便罷了,還拿去孝敬情郎,萬般阻撓你取回失物……這在人界,不就是那戲曲演的,挖親夫的心來救奸夫,扇墳地以求墳土快干,好與奸夫逍遙快活的蛇蠍女子嗎?嘖嘖嘖,果然是最毒婦人心,女人心若是要變,十輛牛車也拉不回——」
砰!
鳳遙只覺怒不可遏,耳邊那叨叨絮絮的聲音教人無法忍受,伸掌一揮,便出現疑似物體撞擊後產生的點點光芒。
他無心探究發生何事,冷著臉轉身進屋,附帶將落地窗簾緊緊拉上。
咦?
孫旖旎一臉錯愕,望著被打飛到腳邊的「物體」。
「日游神好閑,在練習吐血嗎?」
這妮子的嘴……她一定得這樣打招呼嗎?
對于剛剛陷害她,他一點都不會愧疚!
日游神哼了哼。
他也有神格啊,怎麼能承認當神的剛剛被一個人類打飛吐血?他錯了,就算鳳遙淪為人類,潛藏的能力還是驚人,剛剛真的不該惹怒他的,他一點都不弱……
「還有心情跟我耍嘴皮,你家主子現在大概恨得想一把掐死你了!」
花顏僵了僵,笑意頓失。
一旁的臨江看了不忍心,出聲道︰「她已經很難過了,你不要這樣嚇她啦!」
「是嚇她嗎?她自己做過什麼對不起她主子的事,都沒跟你說過嗎?」敢做就不要怕人講,被鳳遙恨到死也是剛好而已。
臨江怕他再說出更多刺激孫旖旎的話,趕緊拉了她進屋去。「寧夜烤了小餅干喔!」她以前很喜歡,常常跟他搶著吃,希望她吃了心情會好一點。
「你知道我曾經做了多可惡的事嗎?」
「咦?」正要進廚房去端餅干的腳步停住,又繞了回來,蹲在她腳邊。「那你想要說嗎?」
就怕說了,連他都會覺得她很討人厭,理都不想理她了吧——
她盯著自己光禿禿的指尖,自言自語般逕自說道︰「你曾經說過,我家主子會放心讓我為他奔波,尋找他留給我的那些訊息,是在指引我去找他,因為有太深的感情,所以相信我就算找上千萬年也會願意……
「其實,你錯了,那不是感情和信心,是懲罰……就算、就算原先有那麼一點感情,也全都毀在我手中了……」
第8章(2)
那時的她太貪玩,心性不定,無法如他終年守在靈山,修行在她來講,簡直是枯燥又乏昧的人間酷刑。
有時,夜游神來訪,听他說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和人間絕美景致,對那鮮活而生動的體驗總會心生向往,想自個兒去見證一番。
于是,在主子打坐修行時,有那麼幾次,她悄悄溜往人間,去看那傳說中的人間繁華。
她不曾在人界生存過,無論最初的瑤池或後來的靈山,都只有真誠與美好,不存在欺騙。那時太純真的她,學不會防人,識不得謊言。在人間,也遇到過不少精怪,她認識了白狐,她和一名書生在一起。書生不知白狐身分,她也小心地不讓他察覺。
白狐說,因為書生救了她,就是她的主人,若非有他,自己早已喪命,因此她以身相許報這救命大恩。
她听得似懂非懂,夜里窺看白狐與書生歡好。
她想,她家主子于她也是有再生之恩的。
來到人間一趟,她才知曉,原來自己是如何幸運,許多異類修行,往往一念之差便墜入魔道;而她,明明是最不認真的,卻比睡蓮姐姐還早修得人身,甚至具有仙質。
主子對她的再生之恩,又豈下于書生與白狐。
她學著,回到靈山,將那些女子媚態盡數用在主子身上。他初始是詫異的,就在她學著白狐將手伸向她襟口,他總算有了回應,將手探向她……
書生都是憐愛地將白狐納入懷中好生親吻,然後再將她壓往床鋪——
啪、啪、啪!
她是被壓往床鋪了沒錯,白女敕女敕的小也順便挨了幾掌。
「誰教你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不知是疼痛或驚嚇,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當晚,她被趕往書齋,罰抄一整本文曲星君送他的古冊淨化心靈。那一日,她備感委屈,紅著眼眶邊抄邊哭,完全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而後,始終待在門外瞧她的主子嘆了口氣,還是推門進來了。要讀她的心緒對她來說是何其容易,她心里頭對他明明是多有埋怨,暗罵他是壞主子,可沒料到她一踫到他冰涼的指尖,還是好習慣地握起來搓暖。
垂眸凝睞她專注關懷的舉動,心房暖融。
「哭成這樣,覺得很委屈?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搖頭。
他耐心地抬袖將她哭了滿臉的淚水、墨漬一一拭去,還原白淨絕美的秀容。
「誰要你學那些煙花女子的媚態?好人家的女孩不該如此。」
「煙花女子的媚態不好嗎?只對你而已也不好嗎?不好為什麼人間好多女子都在做?她們說那是心愛的人……我很心愛、很心愛的主子,也不能做嗎?那誰才可以?」
她常有許多疑問,過去,他也都會一一回答,可這回,他一個字都答不出來。
我很心愛、很心愛的主子。
只對你,也不行嗎?
柔柔的,帶著純真的魅惑,水眸含情。
他听見自己挫敗的嘆息,壓上猶有許多疑惑想發問的水女敕唇兒,將她帶往床帳,實地歷練那些她好奇得半死的男女情事。
她不懂女子嬌羞,對一切都是新鮮而有趣的,不避諱地探索、迎合,無心勾挑,燃起赤果果的歡纏……
床慢遮掩羞人春光,火熱喘息間,她無聲地懊惱低吟——
再讓你去人間,終有一日會學壞……
***
她還是常去人間。
白狐與她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淘。
鳳遙知白狐本性純善,未造惡業,只是一心一意想報恩,陪伴在書生身旁,並無邪念,也就沒阻止她與白狐往來。
她常常回來,告訴他白狐妹妹的事。
她想助書生進京趕考,但是沒有盤纏。
老道士說,她若要與書生一起,就得拋下所有,以凡人方式生存,不得使用妖術擾亂人間。他們很窮,她進大戶人家當碑女仍是贊不夠錢,眼看科期將近,她無奈地進了媚香樓。
說到這兒,她癟了癟嘴。「我現在知道,為何你會說煙花女子不好了。」
送往迎來、陪酒賣笑,對所有的男人使媚,真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