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紙?」這麼寶貝。
「我不問你的,也請你不要問我的。」
「……」踫了個軟釘子,他乖乖閉上嘴。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今天謝謝你。」
「……你不坐一下嗎……」這麼快?他都還沒看夠,補足半年的相思。
「不了,我家人還在等我回去吃晚餐。」」……喔。」寇君謙沒再開口,甚至不敢問她,她還會不會再來。
應該不會了吧!這里又沒有什麼好讓她留戀的,她來干麼?
送曲采嬪離開後,他落寞地回到房間,呆坐了好久,想念以前有她在時的總總,現在她看他的眼神是陌生的,保持著距離,用拒絕所有追求者的方式在拒絕他……
她真的好美,褪去青澀,多了幾分嫵媚韻致,以及女孩的聰慧靈透,裙下忠臣必然多不勝數。他一直都知道,他那麼平凡、嘴巴又不甜,憑什麼讓她另眼相待?如果不是因那種特殊的方式相識,她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要是重新再追求她一次,她應該也不想理他吧……
想起方才匆忙之下塞上去的圖紙,他趕緊拿下來。
「對了——」突然發出的聲音,將寇君謙嚇得手一抖,成疊畫紙飄然撒落,散了一地。
去而復返的曲采嬪呆站在門邊,看著飄落腳邊的紙張,怔然。
那是一張素描,簡單幾筆便勾勒出形貌與神韻,足見繪者十分熟悉筆下所繪之物,那是……她。
散落一地,滿滿的她。
「你——」她仰頭望他,啞了聲。
寇君謙趕緊彎身收拾,避開她的目光。「你怎麼又回來了?」
不是存心回避,而是那段過往真說出來,也只會被當成騙徒,讓她更加瞧不起這種不入流的追求手段吧!
「這個——」她指了指攀在她胸前的小黃狗,神情有幾分無奈。「是你養的狗嗎?」
這只狗在庭院看到她就興奮地撲上來,死巴著不放,又叫又舌忝的,她實在沒辦法。
而此刻,狗頭正偎偎蹭蹭地停留在眾多男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柔軟部位,寇君謙看得都快窘死了。
身為主人,他既汗顏又羞愧地大喊︰「小嬪!」
靶受到她投射過來的視線,他更窘,趕緊指了指她胸前。「我是叫它——還蹭,快點給我下來。」
狽兒理都不理他。
「呃……」他好尷尬。「它平常不太听我的……」
基本上它只听采嬪的,他又不能伸手往她胸部「拔」狗,一點主人的威嚴都沒有。
「這個名字……」
他澀澀地笑。「女主人取的,她才是老大,通常她說了才算數。」
也不能怪狗兒,半年多不見,它一定很想念她,跟他一樣,只是他不能任性地蹭上去……
「是嗎?」曲采嬪低頭,拍了拍狗兒。「小嬪乖,先下來,我有事要忙,晚點再陪你玩。去那里,嗯,很乖,坐好。」
還真的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看得寇君謙自嘆弗如。
「我一直很想找一個人——」她的聲音,將他的視線從狗身上拉回來。「剛清醒的這半年,我都在醫院做復健,我不希望我那麼丑的樣子讓他看到。我本想,找回了鐵盒子里的東西,接下來就要去找他——」
她從包包里取出手機,按下幾個鍵。
嘩嘩!簡訊鈴聲從他床頭的手機傳出。
八成又是垃圾簡訊。他只瞄了一眼,沒理會它,專注听她說話。
「出事的那個晚上,我很害怕,是這個聲音,還有簡訊響起的微弱光亮陪著我,讓我不至于被絕望與恐懼淹沒,最重要的是——那個人要我撐下去,他說,他很愛我,他在等我。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想,如果不是他,我熬不過那一天。」
「你找他——」他聲音微啞。「是想道謝?」
「不只。」她盯著手機,又按了幾個鍵,繼續說︰「他送了我半年的雛菊,寫了半年的情書,我從醫院醒來、還有做復健的那半年,都是看著他輾轉請人送到我手中的那些畫做為心靈支柱,我早就已經決定好要問他——」
嘩嘩!又一聲簡訊鈴聲。
很煩耶!
「別吵啦!」他神經大條地揮揮手,以為這樣手機就會听話。「你繼續說。」
「你不先去看手機嗎?」
「八成是垃圾信件,那不重要。」她比較重要啦!他正屏息听到重點片段。
「去看。」她很堅持。
好吧。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瞄完再回來——
咦?正欲移開的目光又粘回手機螢幕。
謝謝你,一直默默陪著我。
這是第一封。
他飛快點下第二封。
如你所願,我活下來了。你還在等我嗎?
他狐疑地抬眼望她,她回以鼓勵的笑容。
于是他顫抖著手,緊張地按下回傳鍵。
我在。一直都在等你,就怕——你忘了回家的路。
嘩嘩——前方響起的簡訊鈴聲,回應他的等待。
她看了一眼,按下——
那現在,是你要走過來,還是我走向你?
霧氣,瞬間模糊了眼眶。
他收起手機,一步步走向她。
她遞出那個鐵盒子。「我把你寫給我的一字一句,都收藏在這里,一朵朵雛菊做成了押花,將你的心意好好保存著。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我會告訴你——不要愛得那麼絕望,其實,我們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可是……」聲音哽了哽,他咽回淡淡的酸意。「我不帥、不有錢、又不懂得甜言蜜語,還不——」
「不愛我?」
「愛!」他答得飛快。只有這一點,清清楚楚,毋庸置疑。
她淺淺笑開。「那還有什麼問題?」
他動容,張臂讓那道溫軟馨香填塞胸懷。
這半年來,總是看見她在他懷里漸漸透明、消失,好幾次從睡夢中驚醒,然後看著滿屋子的畫像,獨坐到天亮。
他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擁抱她了。但是,她卻自己走回他身邊,是真真實實的她,有溫度、有心跳,不必時時心驚膽跳,害怕她又從懷里消失……
這一次,他再也不放手。
番外之一
許多年後的某一天——
「啊!」夜半時分,即將入睡的寇君謙突然驚叫一聲,彈坐而起。
「你干麼呀?鬼壓床?」睡意濃厚的枕邊人連帶被擾醒,低噥著抱怨了幾句。
「你你你——」他抖著手指向枕邊人,說不出半句話來。
「到底怎麼了?」被他搞得無法安心培養睡意,已經是寇太太的曲采嬪坐起身,打算好好給他開示一下。她這個老公,偶爾會腦神經突然給他打結。
「你……我……難怪……可是……好玄……」
上帝,她發誓,她真的很努力地听,試圖扮演好賢內助的角色,但是——
她嘆了口氣。「你要不要說得再清楚一點?」
「我有!可是……不會吧……那這樣……」
額上青筋不小心跳動了一下,她再吸一口氣,力持溫和地與他打商量。「還是你想吃我的拳頭比較快?」
「你沒死!」他慢了非常多拍地吼出來。
廢話。
曲采嬪翻翻白眼,很忍耐地將她老公摟進胸前拍撫。「乖,那件意外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我現在好好地睡在你身邊,出門大家都叫我寇太太,記得嗎?」
即使是成為夫妻之後的現在,采嬪依然不具有那段屬于幽魂的記憶,她一直以為,他是對她一見鐘情,暗暗守護,他也從沒提起過那些她不記得的事。
可是——
若真如孫旖旎所言,歷史是不可改的,那麼,采嬪應該是從一開始就沒死。
這說明了臨江明明看得見蔡婆婆和綺情街的每一條鬼魂,可是進出他家那麼多次,從沒察覺過她的存在,因為她不是鬼,只是靈魂離體。